四个人走在回学校的路上，一路缄默。

街道两侧的马路车来车往，人行道上的行人熙熙攘攘。阴霾的天气披着暗淡的光屹立在路上的高架桥，学校的教学楼，城市的天际线上，屹立在每个人的脸颊上。阴郁的天气叫人的心情也阴郁了起来。

在走到学校门口时，夏纱沫扯了下程晓羽的校服衣角，“程晓羽，你别不高兴啊！就算我们不考艺术院校，只要我们大家都考尚海的学校，我们还是可以在一起玩音乐的......”

王欧也点了点头说道：“是啊！是啊！我要考上体。陈浩然的目标是复旦金融系应该没什么问题。夏纱沫的目标是复旦或者华师，程晓羽你不是要考上音吗？我们的学校都离的不是很远欸！”他信誓旦旦的说，“以后大家还不是可以经常聚在一起！没必要都考一个学校吧？”

陈浩然摇了摇头说：“现在不是考不考艺术院校。而是这不现实......更何况我们参加艺考现在已经来不及了吧？”

夏纱沫迟疑了一下小声说：“来还是来得及，联考是12月11号到12号，校考要到明年4月份。”

“我比你们接触这个圈子多一点，比你们了解也稍微多一点。说句实话，程晓羽，你有点太想当然了。你别以为上音很好进，那只是对你来说很好进。但对我们来说比考复旦交大还难。”陈浩然停顿了一下，面无表情的说，“比如说我原来的师傅，就是上音打击乐系毕业的，以他的水平，他说他都是跟上音的老张学了两年才考上。凡是想要进上音打击乐系的，都得找老张，学费一年十万、二十万的都有可能.....”

王欧惊讶的说：“这么黑的吗？”

陈浩然瞥了王欧一眼，“也不是黑，别人又不是什么人都收。你得水平够了，他才会收，一般来说都是本来就是打击乐器这个圈子的人，有个非常了不起的师傅，不然你想见人家都难。你可以打听下每年有多少复读想找老张学习，考上音的。但人家基本不见，即便见到了水平有差距，他也会直说不可能，然后这些人只能遗憾的选择川音西音。”

夏纱沫小声说：“我妈就是川音毕业的，剧院里的首席一般都是上音的......”

王欧摸了摸脑袋说道：“好像跟我们体育生差不多。能通过单招进上体的不是体育世家就是尚体委的.....”

程晓羽这才发现原来天真的是自己，即便他有成年人的经历，也还是因为侥幸生在了苏家，听周佩佩那样说才没有把考“上音”当回事，现实却是那是别人削尖脑袋都未必进得去的学校。他抬头看了眼天空，叹了口气说道：“虽然尚海就挨着海，却看不见粼粼波光啊！”

“艹程晓羽，你说话怎么老神神叨叨的？有的时候粗鄙的过头，有的时候文艺的过头......”程晓羽没有理会王欧的抱怨，笑了一下问道：“难道你们真就没有自己想要考的专业吗？”他先是看向了王欧，“你不是说比起体育，你更喜欢摄影？”接着他又看向了夏纱沫，“sr，你不是说你最喜欢唱歌吗？况且你的演唱天赋就打算这么浪费掉吗？”最后他看向了陈浩然，“你是真心喜欢金融？还是仅仅只为了赚钱？”

王欧惊讶的问：“有摄影系吗？”

程晓羽笑了下回到道：“当然有，至少北电就有，其他的，应该一些艺术院校都会有吧！”

王欧悻悻的说：“我就有这个兴趣爱好而已，真要我去考的话，以我的水平来说，肯定考不上吧？”

程晓羽眨了眨眼睛说：“不试看看怎么知道？”

王欧摸了摸他的刺猬头，犹豫了一下还是摇着头，自我解嘲的说：“还是算了吧！”

程晓羽转头看向了夏纱沫，“sr，你别说你考不上！”他严肃的说，“我敢打包票，只要你想考，以你的天赋肯定能考上。”

“我妈妈......”

程晓羽知道夏纱沫想要说什么，于是打断了她，“为什么不尝试说服你妈妈呢？”

夏纱沫低下了头，小声说：“我妈妈特别固执，我平时在家里唱歌都不敢发出声音......”她停顿了一下，结结巴巴的说，“况且，况且....我.....我也觉得.....唱....唱歌好...像...是...没什么....前途。”

程晓羽点头，随即看向了陈浩然，“我觉得你不喜欢金融，纯粹就是为了赚钱吧？”

陈浩然冷笑了一声说：“你以为都跟你一样，不用为钱担心啊？”

程晓羽没在意陈浩然的嘲讽，笑着说：“其实我觉得学音乐也能很有前途的。”他想起自己记忆中那些学音乐的人，又不确定了起来。就现在的环境来看，学音乐想生存倒是不难，但在房价飞涨，物欲爆棚的年代，学音乐，除了顶尖那一批，其他人真的不好混，他说这话实际上是草率了。于是他又自我解嘲的说，“也许是我想当然了吧！”

这时四个人已经走到了五楼的楼梯口，在进教室之前，程晓羽又停了下脚步，认真的问道：“你们真的从来没有考虑过自己将来会变成什么样子的人吗？”

“你这个问题有点奇怪。”王欧皱着眉头说，“什么叫会变成什么样子的人？”

程晓羽站在走廊的边缘，水泥栏杆之外是广阔无垠的城市之海，那高耸的楼宇就是城市波浪，似乎城市里的每个人都是这大海的一份子，他轻声说：“选择不同的专业，意味着不同的职业，也意味着你将成为不同的自己.......好比王欧，你读了上体，也许如你所说出来当个体育老师，生活清闲，但收入也一般，也许有大把的时间来丰富生活，但受到收入的限制，却只能简单点，暑假寒假存点钱国内国外的看看，要不就宅在家看番剧，在父母的支持下好不容易买了房子，找了条件差不多的女孩结婚，然后开始围着孩子打转。陈浩然呢我知道你一定能考上复旦金融系，你很聪明，所以将来会在高大上的投行！收入当然很高，一年几十万，一年上百万，几百万都有可能，金钱永不眠，你二十四小时与金钱纠缠在一起，所有的一切都是用金钱来计算，时间、友情、交际......你很快就没有时间练鼓了，还有你的头发很快都会掉完，也许我们都不再是朋友了，因为我们对你来说没有太高的价值。还有sr......”他凝视着夏纱沫，“你当然会很幸福，你学历不错，长得漂亮，人也温柔，你一定会嫁的不错，也许根本不需要你工作，你只要每天去买买菜，做做饭，逛逛街，带带孩子，毫无疑问你能成为一个贤妻良母，可是你真的只想做一个贤妻良母吗？”他又看了看王欧和陈浩然，“难道这就是你们想成为的自己吗？”

三个人缄默了一瞬。

王欧嗤之以鼻的说：“程晓羽你也想的太远了吧？未来可不一定会按照你说的那样发展！”

陈浩然却点了点头说：“我到觉得....可能性很大.....”

夏纱沫红了下脸，微微张了张樱桃小口，想要说什么，最终还是没有都什么说。

程晓羽却清楚大概“命运”就是这么一回事，根据你的出生性格再加上历史潮流，就已经决定了你的人生轨迹。

少年人的第一个，也是最重要的人生节点就是“高考”，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高考就是人生中最重要的事情，没有之一。只是十七、八岁的少年对“高考”这件事的重要性，远远的认知不足，也许是自身的叛逆，也许是家长老师的表达方式有误，也许这本身就不是语言能够传达清楚的东西，只有你进入社会的时候才能够理解。

总之，绝大多数人在年少的时候对世界对自己的认知太少了，根本没有睁开眼睛凝望未来的能力以及决心。

这个时候他们尤其需要有人指引，可家长们的指引有很强的局限性，于是他们走上了一条迷茫的路，成为了一个自己并不喜欢的自己，成为了一个nn。

程晓羽对此深有体会，因为他就是那个人海中的nn，而不是n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