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黎没有回来。

桐城久违天气晴朗，同学们都出去晒太阳了，姜颜一个人坐在教室里刷题。

冯柯源在她旁边坐下，“我想了想，觉得这事还是亲口问你比较好？”

姜颜继续做题，“嗯，你说。”

“我听他们说江黎说你和他是同父异母的兄妹，这是真的？”

姜颜写字的动作一顿，随即道：“假的，你也可以把它当成真的。”

冯柯源不太理解，江黎看姜颜的眼神，明明是喜欢她的，为什么要那样说？而且姜颜也不反对。

“姜颜，虽然……”

姜颜算出了答案，转头看他，见他欲言又止，问：“怎么了？”

“我知道，我们那么多年没见，有些生疏，但我还是想听你跟我说，这些年你的事。”

这些年的事？

姜颜没有回忆，垂下眼眸，她一直都是个过客，身边发生的事很少与她有关，而与她有关的事，又可有可无。

那转瞬即逝的烟火尚能让人们记住它那一刹的绚烂，而她这十多年，是那等不到黎明的没有星星的黑夜，无人留意，也无人在意。

“枯燥乏味，没什么好说的。”

“你就没什么难忘的事、难忘的人？”

姜颜苦涩地笑了，“你不会想听的。”

“只要你肯说，我就会听。”

姜颜脑海里浮现出江黎的模样，他也说过类似的话。

他说：你的故事，我愿倾听。

预铃响了，她起身向门走去，“我无从开口，等以后的某一天，我看开了，再说吧，响铃了，先去上课。”

难得天气这么好，体育老师却请了事假。代课老师让全班同学做了热身，跑了几圈，便允许自由活动了。

姜颜拿着单词册子，找了个安静的地方，正欲背单词，突然有人大喊了句：“何宇杰！我喜欢你！”

声音是从身后传来的，这里人少，确实适合告白。

还好，她身后是灌木丛，对方没注意到她。

接着上次记到的地方，手指划过书面，默记单词。

那个叫何宇杰的轻笑一声，道：“你在开什么玩笑？”

姜颜皱眉，她不该待在这的，但眼下没有办法，她坐着灌木能挡住她，若站起来定会被发现的。

从兜里摸出耳机，女生情绪有些激动，“我没有开玩笑！”

“那还真是抱歉，得让你伤心了，我是开玩笑的，当初追你也只是闹着玩而已。”

姜颜戴耳机的动作一滞，手举了半天，才把耳机收了，放回兜里。

“你……你说什么？”

“你是听不懂中文吗？那我用英语说，I"m sorry，I"m only teasing you.还听不懂吗？那要不要我用法语说一遍？”

那女生没再说话了，低声抽泣起来。

年少的时候喜欢一个人，眼里只有现下，没有想过以后，以为一时的悸动，可以支撑着两个人走完余生。

那时的喜欢是童话，而往往，我们都处在现实中。

灌木丛那头安静了，许是人走了。姜颜心想：下次还是换个地方吧，这个地方……藏了太多的秘密。

上次她和江黎在这里，就不小心听见了几个女生的暗恋故事。

绕过灌木丛，她不经意地朝刚才那两人说话的地方看去，那女生蹲在地上，抱着双肩，埋头痛哭。

青春时期，你有没有为某个人哭过？

姜颜没有，不懂那是什么感觉，但她有见到过。

老师几乎每个星期会提一次禁止早恋的问题，但还是有学生屡教不改。反而，老师说的越多，这种现象越严重。就像是增函数，老师的话是自变量，早恋是因变量，因变量会随着自变量的增加而增加。

那时她的同桌兼室友，每天沉迷言情小说，后来自己成了书里的主角，谈了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不过，在要毕业时，两人分了，原因是那人觉得他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那人想去名校，而她的这位室友，只想考个普通高中。

她见过她因那人哭过长夜。

老师说，暗恋既苦涩又甜蜜，谁青春时没暗恋过某个人，暗恋是很正常的。但在这种时期，请不要告诉那个他或她，悄悄藏在心里就行了，否则会伤害你自己。说出来，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人在被另一个人有意观察时，会潜意识地察觉到。

那个女生抬起头，朝她这儿看了过来。

姜颜转过头，想当作只是路过。

斟酌半天，还是走了过去。

在离这个学妹一米处的位置停下，姜颜拿出一包纸，递给她。

“学姐，你一定觉得我很丢人吧？”

想不出比较适合此情此景的词，姜颜只能说：“我不是有意听见的，抱歉。”末了，又补充道：“这里没有其他人了。”

学妹放声大哭起来，姜颜心想：这下是真得丢人了。

放学的铃声响起，她把纸放在花坛上，还是让这个学妹静静吧。

走之前，突然想起老师说过的一句话，她不喜欢多管闲事，却还是说了出来，“以后，会遇到更好的。”

回了教室，姜颜拿出前阵子刚买的语文资料，打算做几篇文本阅读题，却发现自己的心情有点浮躁。勉勉强强看完材料，分析选项时，怎么也判断不了。

翻开必背文言文，书页刚好停在了《劝学》这篇文言文，好巧不巧，她第一眼看见的便是那句：用心躁也。

合上书，把今天老师布置的作业和自己要看的书收进书包，匆忙离开教室。

本来是决定留在教室自习会儿的，但她学不进去，只能出去透透气。

到了公交站，人很多，她站在候车亭的最边缘，等了片刻，车没来，于是直接走回去了。

说来奇怪，她的性子向来不会这么急的。她知道，她有些心不在焉，整个人的行为举止一点儿也不受自己控制，明明租房只是在东南路附近，走沿河路更近，无缘无故竟直走东南路，多此一举。

路上无聊，感觉自己的心情平静了许多，便拿出英语笔记本记知识点。

夕阳的余晖洒在树上，街道上，房屋上，入目之景如附上了一层古典滤镜，安详，且宁静。

突然，姜颜停下，有个知识点她不太理解，闭上眼睛回想了下今天老师举的那个例句，分析句子成分和用法，心想：原来如此。

睁开眼睛，正要向前走，右侧的小巷里冲出来一个人，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撞倒了。

那个人停顿了下，也只是一下，连句对不起都没说就跑了。

姜颜站起来，将摔倒时从手中飞出去的笔记本捡起来后，仔细检查了耳机，没有磨损处。

又一群人从小巷里跑出来，带头的人往左右看了看，朝她喊道：“喂！有没有看见一个穿着五中校服的男生从这跑出来？”

姜颜往自己来的方向指了指，“撞了我之后就跑了。”

那群人没多说，迅速追去。

今天气温回升，体育课的时候有点热，她把袖子撸到了手肘处，忘了放下来，刚才摔倒时，手与地面摩擦，现在火辣辣地疼。

“喂！”

姜颜惯性地往后看，没有人，以为是听错了，继续走着。

“那个穿红白衣服的人！”

姜颜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校服，一中的校服是红白相配的。

再次回过头，仍是没人。

“我在这呢！”

姜颜抬头，发现喊她的那个人正坐在她刚才摔倒的位置的旁边的房子的屋顶上朝她招手。

见她终于看见了他，那人站起身，跳到围墙上，又从围墙上跳到地上，然后朝她走来。

那人走到她跟前，伸出手，非常大方地报了自个儿的名，“李嘉旭。”

姜颜的目光在他那被打得青一块紫一块的脸上停留了会儿，随即移到他的手上，发现上面有个伤口，便把书包放下来，在里面翻了翻。

李嘉旭以为她是见他长得帅，又觉得他这是在搭讪，要找纸笔让他留下他的联系方式，或是把自己的联系方式留给他。

唉，他这该死的魅力，都被打得鼻青脸肿了，还是能吸引到妹子，他果然是宇宙第一帅啊！哈哈哈哈……

姜颜不知道他这会儿功夫心里竟对自己的外貌做了一番评价，甚至用了夸张的修辞手法。

找到她仅剩的那个创口贴，直接放在他的手上。

李嘉旭瞬间石化，“这……”

姜颜背好书包，道：“不用谢。”

李嘉旭看着她的背影，想追上去，却没有这么做。

最近母老虎忒想让他转学，毕竟五中的学习环境不好，人还混。他看了看她身上的校服，有了个主意，“一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