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面容略显消瘦,愈发衬得眼睛琉璃珠似的亮,连“本殿下”的自称都省去了,满心期待地看着江辞。
堂堂一国皇子竟唤其他女子姐姐,一旁的嬷嬷倒吸一口冷气,伸手捂住五皇子的嘴:
“殿下胡说什么呢,您的姐姐只能是金枝玉叶的公主,怎么能胡乱唤人?”
由于兰妃娘娘不争不抢的性子,明华宫向来不得陛下重视。
自家殿下又从小体弱多病,才学资质平庸,不能与其他兄弟姊妹一般在尚书房读书,宫中的皇子公主大多愿意与他亲近。
长久下来五殿下性子孤僻,除了二殿下,兰妃娘娘和她们这些下人,从不与旁人多说半句话。
今日肯主动与人谈笑,老嬷嬷本应当是高兴的。只是这人偏偏是罪臣之女,若是有意利用殿下的身份,想飞上枝头做凤凰,该如何是好?
她开始带着警惕打量面前这个温软明媚的小姑娘,狠声道:“请江小姐拿捏清自己的身份。”
江辞抬眼比量了一下自己与五皇子的身高,无比惆怅。
一个比自己高了半头的男孩,可怜巴巴用一双波光粼粼的狗狗眼看着她,嘴里还乖巧地唤姐姐,这也太诡异了吧?
她苦笑不得,安抚性地回了老嬷嬷一个眼神,想了想道:“殿下,民女做不得您的姐姐…”
不等她说完,五皇子便将她的话堵回去:“为何做不得,你救了我的命,比亲姐姐还亲!”
老嬷嬷看江辞目光又多了几分戒备。
……
天啊。
为什么要这么看她!
明明是你家殿下主动说的!
江辞偷偷摸了两把辛酸泪,清了下嗓子,哄骗道:
“您算算,沈大人是您的什么啊?”
五皇子颦眉,不明白怎么就绕到沈怀瑜身上了,讷讷道:“是我的表哥。”
江辞继续:“那民女唤沈大人世叔,民女是沈大人的什么?”
陛下赐婚之事还未昭告天下,现如今知晓的应当不多。
“是表哥的侄女……”
江辞欣慰他终于上套了:
“对对对,所以您唤民女姐姐,这不是乱了辈分吗,您可整整降了一个辈呢。”
绕来绕去,五皇子似懂非懂,不愿信服,可再算一遍的确如此,只好丧气:“那我不叫你姐姐了。”
江辞拍着胸口,得意地看了眼嬷嬷。
“我以后就叫你小辞儿吧,这样就不会乱辈分了!”
……
成罢。
这个坎是过不去了。
夕阳渐渐收拢了余晖,天色渐晚,垂云叆叇。
老嬷嬷是个明眼人,看得出江辞暂无非分之想,便任凭两人谈笑一会,不悦地开口提醒:
“殿下,时候不早了,您该回宫吃药了。”
五皇子点头应了,又恋恋不舍:“小辞儿,过几日便是母后的生辰,你一定要来找我玩啊。”
他说的母后显然不是兰妃娘娘,而是当朝皇后。
江辞在夏府住的那几日夏伯爷一直留京未归,也是在帮衬着筹划此事。
只是皇后寿宴,压根不是她想不想去,而是她能不能去。
还是先答应下来再说,省的他再不愿回去:“好,殿下先回宫吧,几日后见。”
男孩心满意足地推门离开。
直到门合上,江辞没精打采地转了半圈,身心疲惫地瘫在案子上。
太难了。
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她有些承受不住。
江府才被抄家,她便被接至夏府,却又因为表哥要与长乐郡主成亲,被世叔接至京城。
随后皇帝下了旨意,要她一个平民百姓嫁给沈怀瑜。
这其中怎么想都仿佛是计划好的一个圈套。
一个想要毁了沈怀瑜的圈套。
若有一天,世叔彻底失去势力,显国公府绝无他们二人的容身之地。
所以得早早的赚钱,以备不时之需啊。
她还不想和沈怀瑜一起饿肚子。
想起那种画面,江辞突然一阵苦笑。
这是什么人间疾苦。
愁得她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埋首于臂弯间,压住喉咙的不适。
耳根处忽然一阵酥麻,温湿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耳梢上。
什么玩意,不会是小虫子吧。
江辞本就心烦意乱,未经思考,抬手一掌拍在耳后。
以为会拍在自己的脖子上,结果清脆的一声后,她的脖子却安然无恙。
……
江辞倏然清醒,脑袋从臂弯中抬出,直接对上一双眸子。
“啊!”
她一骨碌从椅子上翻身下来,不知所措的双手护于胸前,吓得像个鹌鹑。
男人单手撑着椅圈,唇角浮笑,微眯着眸凑近她,倒映的烛光好似揉碎一把银河撒了进去。
他面容白润,只是下颌处微红一片,隐约还有小姑娘手指的痕迹。
江辞长吁一口气,瘪着小嘴委屈道:
“世叔,您怎么来的一点动静都没有啊,吓死我了。”
她甜甜软软地嗔怪,眼圈儿红红的,像只受了气的小兔子。
本想看看她怎么了,结果还没开口便冷不丁地挨了一巴掌。
沈怀瑜慢悠悠地抬手,指着自己微红的下颌角,不冷不淡地轻声道:“怪本官?”
江辞顿刻就不敢矫情了,急忙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殷勤地将他拉到椅子上:
“安安哪敢啊,我只是怪自己耳朵不好使。”
沈怀瑜顺着她的力道坐下,江辞又绕到椅子后面,勤快地帮他揉肩:“您辛苦了,安安给您捶捶。”
她没做过这种活,只会学着别人的模样做动作,也拿捏不准手指的力度,没个分寸,不知轻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