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府的马车上,紫竹问起那鬼兰长什么模样,许雨筠从书匣子里掏出一串花环。
那花属实怪异得很,花型缥缈奇特,花色惨白,在风中摇摆的姿态仿若幽灵。
紫竹嫌弃道:“这样丑的花,真不知道有什么好养的,看得人心底瘆得慌。”
许雨筠倒是挺喜欢,她把花环放回了书匣子,这才开口,埋怨道:“我本来是想跟着程昭一道去苏先生的课上看看,顺便能瞧瞧那籍泾长什么样子,可是程昭她只顾着跟宋公子说话,顷刻便把我甩开,这书院里的学工们也是,一个个神秘兮兮的,不肯帮我指路,不然我也不至于无趣到摘花。”
紫竹安慰道:“你想见那籍泾,方法有很多,没必要这样上赶着,等把鬼兰这事解决了,你照旧去上课,千万别再惹祸了。”
许雨筠点头,说着又伸出自己的手,忍不住撒娇:“娘,我刚刚抄了好多页,手都疼了,学监还说要抄十遍,等我抄完十遍手都断了!”
“回去找几个丫环一起帮你抄,管她多少遍,总能交差的。”
“嗯。”
回府后,紫竹差人暗中寻找鬼兰,派的还是上次去漳州打探程昭过往的那位虎四。
说来也怪,虎四去漳州一趟,什么有用的信息都没带回来,只说程昭是个地地道道的村姑,不曾上学塾,也不曾学礼仪,整日在屋里闷着而已。
正是这样,紫竹才想不通,程昭究竟是凭借什么才有了如今的胆色,次次都能化险为夷,今日在书院门外也敢对她出言不逊。
莫非程昭知道了什么,是冲着报仇来的?
后头想想这事当初做得极隐秘,虽说主意是她出的,可办事的一直是许志高,料想他不会把这事往外透出去,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虎四手脚快,人也伶俐,当天晚上便苦着脸回来了,道:“夫人,那鬼兰实实在在弄不到。”
紫竹暗骂他废物:“怎么会弄不到?不就是一株花而已?”
“我找了绵州最有名的朱花匠打听,他说,鬼兰本就是世间罕见,尤其是人工培育的,更是少之又少,几万两银子都不一定买得到。”
朱花匠先前是在御花园里侍弄花草的,什么珍稀花木都见过,后来到了年纪出宫,在绵州开了间花植店,卖一些花草什么的,经他手的花木都长得格外好,再加上之前在宫里办过差的名头,生意倒是红火。
紫竹惊得差点没坐稳,被木香扶了一把才回神:“一株花而已,竟要几万两银子?”
许家虽说富庶,但曹秋柏管家严厉,账目也做得密不透风,紫竹这些年只攒下了几千两的体己银子,连一株鬼兰都买不起。
“况且,即便有鬼兰,那花大约也是要送去京城的,京城里的人花钱大方,他们也能赚得多一些。”
现在是又没钱,又没门路。
许雨筠一高兴编了个花环,殊不知,她这个花环价值万两,甚至搭上了自己的未来。
紫竹面色灰败,筠儿若是去书院的第一天便被退了回来,以后还有什么名声可言!
这鬼兰她一定得弄到!
紫竹咬牙:“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你好好问问那花匠,务必从他嘴里问出些法子来!”
虎四面色为难:“朱花匠倒是提了一嘴,夫人若是愿意,可以花上几百两银子雇他们去鬼兰可能生长的地方寻找野生鬼兰,找到了再花万两银子买下,只是能不能找到全看运气,还希望夫人心里有个准备。”
这是说,她得先扔出去几百里银子,拼一个运气了?
即便有这个运气,还得再花万两银子买下来?
紫竹冷笑,真是好厉害的生意头脑。
偏偏她这时候还没法子,向来稳得住情绪的紫竹这时候也忍不住摔了碗:“再去找其他卖花的店铺,打听打听有没有鬼兰的消息。”
虎四依言去了,又打听了两三日,一无所获。
其他人连鬼兰的名字都不曾听过,甚至反过来问虎四,那鬼兰长什么模样,价值几何。
虎四把情况如实报上去,紫竹无奈,只好拿了几百两银子给他:“就雇朱花匠他们,去找,赶快去找。”
“是。”
花出去几百两,紫竹心疼得很,想想还要再筹一万两,她的脑袋就昏昏沉沉地疼。
偏偏这时候许雨筠又闹起来,缠着她道:“娘,那鬼兰什么时候才能弄到?”
她嫌无聊,姐妹们都在书院读书,她整日只能闷在屋子里,无趣得很,也想去读书了。
紫竹没了往日的好脾气,斥责她:“你一日日地闹,今天要我帮你处理夏荷,明天要我帮你收拾书院的烂摊子,你知不知道,鬼兰需要上万两银子才买得到,你想去读书,也得看书院收不收你!”
许雨筠这时候终于知道厉害,她怯怯地:“那,那怎么办呀?”
“怎么办?我也不知道怎么办!听天由命吧。”
“娘,你得帮我呀。”
“那你最好乞求,卖掉你那些首饰能凑足了万两银子。”紫竹皮笑肉不笑。
绵州步入初夏。
树上有了蝉鸣,清风里也渐渐裹挟上了温热。
回府的马车上,许雨菀亲亲热热地跟程昭挤在一起:“听说是昨日,爹爹逮住了背着包袱出门去变卖首饰田地的木香,拷问一番才知道了这事的始末。”
程昭后知后觉才知道,原来许雨筠把苏先生的鬼兰给摘秃了,摘花的手法粗鲁,甚至有好几颗是连根拔起的,所以苏先生精心培育的鬼兰枯萎了大片。
紫竹姨娘为了让许雨筠重回书院,不惜变卖首饰衣裳筹钱。
程昭没什么神情:“做了什么事就得担什么后果。”
许雨菀很感慨:“虽说如此,可那鬼兰也太贵了,一万两银子,有那么多银子做什么不好呀,要买一株花。”
“那后来呢?”
“后来?父亲气呼呼地去了紫竹姨娘那里,本以为要责骂一顿,似乎并没有,反而在清筠院待了大半天,晚饭的时候让账房支了一万两银子给她,母亲为此跟父亲大吵了一架。”
“犯错的明明是二姐姐和姨娘,父亲怎么反倒欺负母亲,我不太高兴。”
程昭轻言安慰了她几句,心里默默盘算,紫竹能让许志高支出一万两银子来给她,倒是本事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