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半晌没有解释的意思,宋阑以为她知错了,拿起酒壶再度倒酒,这一次,为了以防万一,他先把酒杯递到她面前,问了句:“还渴吗?”
太辣了,从舌头一直辣到嗓子眼,全都滚烫滚烫的,程昭自小没喝过酒,倒是见过不少酒鬼烂醉如泥的模样,如今第一次喝酒,只觉得难喝,又想到醉后的狼狈模样,哪里还敢再喝。
她摇摇头:“不好喝。”
少女清亮的声线里混杂了几分娇嗔,跟往日似有不同,宋阑忍不住看她,她双腮发红,愈发衬得肌肤白嫩,吹弹可破,长睫下的一双眼通透美丽,正盯着桌上的肘子犹豫不决。
“吃吧,给你点的。”
得了他的话,程昭这才动了筷子。
宋阑抬手把酒送到嘴边,迟迟没喝,余光一直看着她吃肘子,怎么就吃得那样香。
吃着肘子,程昭突然有了主意,她抬头,先是移开他的酒杯,后又夹了块肘子递到他嘴边:“试试?很好吃的。”
鬼使神差地,宋阑张嘴吃了下去,肥而不腻,软软绵绵的,确实还不错。
程昭脸上的笑意一点一点明亮起来,得逞道:“哈哈,肘子不能跟酒一起吃,所以,你不能再喝酒了,会出事的。”
宋阑愣了下,看了看酒杯:“我怎么不知道?”
“我是大夫,”她自信满满地拍着胸脯,嘴角弯起,“我说的,能有错吗?”
添江楼的掌柜在京城开了十几年酒楼,可从没提过这事。
把她今晚的异样行为全都联系在一起,宋阑想明白了,试探着问:“所以,你不是渴,是想拦着我喝酒?后头觉得酒不好喝,所以想了这么个馊主意?”
程昭一下子坐正,别开脸心虚道:“哪有,我说的是真的,肘子不能跟酒一起吃,反正你信我就对了。”
绕了这么大个弯儿,原来是为了这个。
虽然她在胡说八道,但是宋阑心情愉悦,也就顺着她的话,把酒壶和酒杯推到一边:“好,不喝了。”
“真的?”
“嗯。”宋阑轻哼一声,“听甜大夫的话。”
劝住了他,程昭则放心地继续吃肘子,吃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刚刚叫的是什么,甜大夫。
大约是嬷嬷叫她乳名的时候被宋阑听到了,还从没人这样叫过她,听起来怪怪的,程昭强调道:“以后叫我程大夫。”
“好啊,甜大夫。”
程昭:“......”
“凭什么不让上去?”
“就是啊,你们酒楼开着不就是招呼客人的吗?”
二楼忽然吵闹起来,通往三楼的楼梯处有专人把守着,拦住了紫竹一行人:“夫人,我们三楼不对外开放的,您若是吃饭喝酒,请在二楼雅间吧。”
紫竹差人查过添江楼的背景了,掌柜只是个普通人。
她态度嚣张:“雅间也是要去的,三楼也是要搜的。”
说罢这话她大手一挥,十几个小厮纷纷散开,去往二楼的各个雅间找人,紫竹身侧的婆子壮实,再加上人多,很快将把守楼梯的人制住。
“上楼。”紫竹领着木香上了楼,楼上没点灯,四周的窗子倒是开着,映入万家灯火。
借着天窗射进来的皎洁月光,木香用火折子点亮四周的灯,三楼的面积不大,也就一间卧房大一眼便可望尽,木香找遍了各个角落,甚至连桌子底下都检查过才道:“姨娘,这里好像没有人。”
桌上的饭菜还在,紫竹上前试了试温度:“不可能没人!他们一定是躲起来了。”
这时候,去二楼雅间的小厮们涌上来回话:“姨娘,二楼雅间都是正常吃饭喝酒的客人,没见到三小姐。”
“叫人把这里围起来,掘地三尺也要把程昭给我找出来!”
木香劝道:“姨娘,这不合适吧?毕竟这里是别人家的酒楼啊。”
“有什么不合适?程昭那个小贱人害我的筠儿,我要她身败名裂,更要她死!”
此刻的程昭正站在酒楼的房顶上,因为时间紧迫,宋阑揽着她的腰线,从天窗一跃而上,躲在了屋顶上,这倒是个绝佳的位置,比她打算藏在河里的计划要好很多。
添江楼的掌柜是宋阑从京城带来的忠仆,何时受过这样的气,连夜去报了官。
程昭看了眼楼下,酒楼门外也有人守着,看样子紫竹今天是势在必得,她脚抖了抖,差点没踩稳,宋阑及时捞了她一把,她一下子回身撞进宋阑怀里。
待到稳住了身形,她抬头,发觉出门前涂的口脂蹭在他衣服上,幸好衣服是灰蓝色,没那样明显,她心虚地用衣袖蹭了蹭,又用指尖抠了抠。
宋阑的眸光一直在观察四处,时刻保持警戒,感受到胸膛处传来的痒意,他沉声问:“程昭,你在干什么?”
“你衣服脏了,等今天这事解决了,我赔你一件吧。”
宋阑沉吟道:“我这身衣裳五百两。”
“咳咳,”程昭猛地咽了口口水,不出意料地呛住了,“金子做的吗?五百两?怎么不去抢?”
“京城的衣裳铺子就是这样抢钱的,日后你去了京城,自然会习惯的。”
“我才不去京城。”她暗暗嘀咕。
“对了,今晚的事你打算怎么办?在房顶上躲一宿吗?”
她语气轻快愉悦,像只狡猾的小狐狸:“你们家掌柜的看上去温和,实际上是个受不得委屈的,此刻大约已经去报官了,官府的人很快就到,这事自然是由知州来解决啊。”
“若知州看在宋家的面子上,并不难为她呢?”
“今日之事,有多少百姓看见,知州若真徇私枉法,除非他这个官不想做了。况且,况且书意与我们几个是同窗,知州稍加询问便知道,宋煜和你是怎样为人,绝不会姑息了她。”
短短时日,她不但对掌柜的脾气秉性了如指掌,还能根据环境对知州的反应做出判断,可见心思细腻之处。
“我先前竟然没发现。”
“嗯?”
“你原来是只狐狸。”
程昭眯眼笑,对这个称呼并不反感,人活于世,保护自己是第一位,报仇是第二位,她不狡猾一点,会被别人生吞活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