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辆奔驰在夜晚的康庄大道上，霓虹的光顺流不息，流淌出都市的五光十色，和玻璃后的孤寂冷清。

司机老陈开着车，豆丁在王妈怀里睡的正香。

“怎么样？是不是感觉还是国内好？”

江盛远扭头看了眼后座的江檀一，“你不在的这一年，中都各方面都发展的很快……檀一啊，我知道你不爱听，但祖父年纪大了，京剧舞台还是得你这种年轻人来接棒的，对吧？”

“……嗯。”

江檀一没有多说，只是轻轻地应了一声，车内很快又恢复了安静。

不多时，车子就拐入了胡同巷道。

老陈不愧是开了十多年车的老司机，车技相当一流，在逼仄的道路也是如鱼得水，不擦不碰平安停进了车位。

下了车，几人就顺着胡同往里走，沿街的路灯照出暖融融的光，一路上还能瞧见新时代的胡同三宝：摩托、敞篷跑车、电动小超跑。

都说皇城地界寸土寸金，这江家祖宅便占着一寸，一栋正规的四合院，三进三出，坐北朝南，门头上还挂着“保护院落”的牌。

眼看着要走到熟悉的金柱大门前，江檀一竟一时有些近乡情怯。

他始终记得小时候，外面飘着小雨，年轻的祖父惬意地站在抄手游廊里，吊嗓子的情形。

思及此，他上前几步搀扶住了江盛远的胳膊，嘱咐道：“您小心着点台阶。”

“我这还没老糊涂呢……”

江盛远回了一句嘴，脸上却是笑呵呵地，由大孙子扶着进门。

就在此时，被走路颠醒的豆丁伸出小胖手指着众人身后，问到：“这里怎么站了个姐姐？”

“什么姐姐？”

众人回过头，就见路边的阴影里走出来一个瘦长的人影，手里还提着些大包小包的东西。

等看清来着是谁，江檀一也是微微一愣，“……师姐，你怎么来了？”

江檀一的师姐，也就是凌静宜，正踩着月光下的青石板款款走了过来。

她先是朝江檀一笑了一下，才看向江盛远，恭恭敬敬地道：“师父好，今儿是您的八十大寿，我特地回来看看您。”

江盛远一看来人是凌静宜，表情一下就垮了。

“……我好像不是你师父吧？”

他这话说的阴阳怪气的，甚至还抚开了江檀一的手，独自朝门里去了。

江檀一有些抱歉地说道：“师姐，你要不先进去找师父吧，东西我来拿。”

“嗯，多谢。”

凌静宜将买好的保健品交到对方手中，快步跟着江盛远进了正房。

正房是宅院主人的房间，一直是江盛远住着，江檀一爸妈则住在东厢房，现在他们出国了，这里就临时变成了江檀一的住所。

“江哥哥，刚才那个姐姐是谁啊？！”

豆丁睡过一觉，此时精神又旺盛了起来，围着收拾房间的江檀一跑个不停。

江檀一拿他没办法，只得回答道：“……她是我的师姐，也是你曾祖父原来的徒弟。”

“那为什么曾祖父看到她，还变凶了呢？”豆丁歪着脑袋有些不解。

“……你是十万个为什么吗？”

江檀一无奈地妥协道：“你先躺床上去，我再跟你说。”

豆丁果断蹬着肉乎乎的小脚把拖鞋踢掉，自觉地躺进被子里。

“我躺好了，哥哥你快说！”

江檀一坐到床边，柔了柔他头上的卷毛，“曾祖父没有凶，他是太久没见过这个姐姐了，所以生气她没来看自己。”

豆丁瞪大眼睛，夸张地捂着嘴巴问道：“啊，那她为什么不来看曾祖父呀？”

江檀一：“唔……因为这个姐姐的妈妈，想让她跟更厉害的人去学习花旦，所以就带着她离开了曾祖父，懂了吗？”

“什么嘛，曾祖父才是最厉害的人！”

豆丁生气地嘟起嘴巴，“这个姐姐搞错了！我不喜欢她了，哼！”

江檀一立即制止道：“豆丁，这种话不要乱说知道吗？尤其是当着这个姐姐的面，她会伤心的。”

“哼！”

豆丁这下气的上嘴唇都翘到了鼻子尖，“那我也不喜欢她，谁让她瞧不起曾祖父，哥哥也不能喜欢她！”

“哥哥要喜欢，就要和我一样喜欢仙女姐姐才行！”

豆丁口中的仙女姐姐，自然是姜白穗无疑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豆丁年纪小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但江檀一听在心里却多了一丝别的意味。

他心里微动，难得地主动多嘴道：“……你，你不是才见那个仙女姐姐一面吗？怎么就喜欢她了？”

“因为她好看呀，”豆丁得意地说道：“她比我的班主任还好看一百倍，豆丁看到就想上去贴贴！”

“……江子虞！”

江檀一终于忍无可忍喊了豆丁的大名。

“你已经是个小男子汉了，不许跟仙女姐姐贴贴，听见没有！”

“哼！我不，我偏不，我就要贴贴！”

豆丁裹着被子在床上耍起赖来，“哥哥不让我跟仙女姐姐贴贴，哥哥吃醋了！哥哥坏坏，我要告诉曾祖父！”

江檀一：“你……！”

……

等终于把小祖宗哄睡着，天色已经很晚了，江檀一轻手轻脚地退出门，打算去西厢房洗个澡睡觉。

而他刚走到院子中间，正房的门便开了，凌静宜对着房内鞠了一躬，回身正好跟江檀一撞上。

“……师姐，你怎么还没走？”

江檀一看了眼手机时间，“现在已经很晚了，要不你在这里住一晚吧？”

“不用麻烦了，檀一。”

凌静宜看了眼江盛远熄灯的房间，神色有些黯然，“你祖父还没有彻底原谅我，我还是改日再来吧。”

她当年拜师江盛远门下，与江檀一是从小玩到大的好友，要不是她母亲执意让她拜另一位大师学习花旦，她也不会和江盛远断绝师徒关系。

所以这些年来她一直无脸面对江盛远，如果不是借这次八十大寿的机会，她也不敢贸然上门拜访。

江檀一知道她现在内心不好受，点头说道：“那……我送送你吧。”

两人一路无话，走至大门口时江檀一还想多送一段，被凌静宜拦住了。

“你就送我到这吧，我车就在附近。”

“……好，那再见了，师姐。”

江檀一正要关门，凌静宜突然咬着嘴唇，上前了一步。

“等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