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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静的河面被马蹄踏破,
水花四溅中,戴平安一马当先,
尘土飞扬里,黑色的毯子如同斗篷一样在风中飞舞,从上方看去如同一头黑色的恶狼在荒草中飞速的疾行。
穿过下蒙大拿河的边界,他们就算进入了新奥斯丁。以往这条通路会有黑水镇警探的把守或是东边盗贼领地匪徒的侵扰,但经过戴平安的努力,如今畅通无阻,一路太平。
绕过前方的矮山,一座大型牧场出现在新奥斯丁东部平原之上,一条铁路从牧场旁边经过,延伸进西北部的大山里,最后通向广袤的西部地区。
这就是麦克法兰牧场,也是南妮口中,那个黑人小伙子坎迪·怀特即将被处死的地方。
牧场北边的山包上,马蹄刨着结实的地面,鼻孔鼓动着,喘着粗气。山坡下方繁忙的牧场一览无遗,戴平安几人勒住马匹,掸去尘土的同时,整理着身上的武器。
“戴爷,那个鬼婆子说的是真的吗?”黑二庆把子弹装填进弹巢,忍不住问道。
“不知道。”
戴平安紧了紧身上的毯子,炙热的太阳好像并没能让他感受多少温暖,他身上的武器也时刻准备着,无需整理:
“但她是我们目前唯一的线索,不试试你们也不会放心,不是吗。”
不管是华国朝廷还是天地会,能使得几百号身手不错的探子像沙子一样消失在西部的荒漠中,杳无音讯,单靠当地的匪帮或警察是不可能做到的。
能有这样的手段,其幕后势力的强大一定异乎寻常,光靠他们几人没头苍蝇般的寻找,未必能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南妮·布莱克小姐就不一样了。
虽然这姑娘来路不明,脑子又简单到白痴的地步,但那一身昂贵的洋装,精致豪华的马车以及随便塞在马车里的几千元现金,都意味着她背景雄厚,大有来头。
光凭她能说出有大量华国人在犰狳镇失踪这件事,就说明这个白人姑娘一定知道某些不为人知的内幕。
更何况救个人而已,又有何难,再难还能难过黑水镇。
这会儿太阳已经升得老高,午时很快就到了,麦克法兰牧场的火车站附近,开始热闹了起来。
通过望远镜的镜片,火车站周边的环境清晰可见。在车站旁边一棵茂盛的大树下,一个白人拿着铁皮喇叭正在呼喊着什么。
距离远,听不清他喊得是什么,但在他的呼喊声中,牧场的工人,等候的旅客,还有各色的行人向车站的位置汇集。紧接着一个被捆绑着双手,浑身赤裸的黑人小伙从旁边的马棚中被推搡了出来,目的地也正是那棵大树。
有趣的是,这两人戴平安都认识,黑人小伙自然是坎迪·怀特,而喊话的白人不是别人,居然是曾经留给他一把没有子弹的手枪做纪念的詹姆斯·兰顿。十几名手持兰卡斯特连发步枪的赏金猎人,把他护卫在中央。
“有点意思。”戴平安轻轻的叨念着。
大树底下树立着一件新制的,由两块长方形木板拼成的颈手枷,枷的中间有三个窟窿,中间大两边小,坎迪·怀特的脖子和两只手腕分别被夹入木枷,紧紧的锁住。
“啪!”
M1900清脆的枪声在人群中央响起,看到围过来议论纷纷的众人注意力都被枪声所吸引,詹姆斯·兰顿才收起手枪,清了清嗓子,重新举起了铁皮喇叭:
“先生们,女士们,中午好。”
“我是詹姆斯·兰顿,正义的执行者,法律的扞卫者,相信很多人都听过我的名字。就在不久之前,我刚刚带领我们的专业团队,一举击败了盘踞在盗贼领地几十年,萨拉曼卡家族为首的啸狼帮犯罪团伙。给西伊丽莎白,给新奥斯丁,带来的正义,法制与安宁!”
也不知是谁起头的,人群里掌声雷动。
“谢谢,谢谢,非常感谢,这是我的荣幸。”
摘下帽子,神采飞扬的詹姆斯·兰顿点头致谢。
“今天,非常冒昧的打扰到大家,是因为有一件事情需要大家的共同见证,那就是我们要对这个肮脏的黑鬼,”说着话,詹姆斯·兰顿一直被夹着抬不起头的坎迪·怀特:
“进行正义的审判和公开的处刑!”
“请大家放心,这场审判和处刑,是正义的,合法的,因为这个肮脏又低贱的家伙,居然敢拐骗我们白人的姐妹,玷污上帝赋予我们神圣而纯洁的血脉!”
“你们说,该怎么办?”
“杀了他!”
“绞死这个黑鬼!”
“把他吊死在这棵树上,让他肮脏的灵魂堕入地狱!”
几乎是在詹姆斯·兰顿话音落下的同时,人群中立刻有了激烈的回应,伴随着这些处刑方式不停的喊出,是人群里一阵又一阵的掌声与欢呼。
奇怪吗?不奇怪。
“弱小,活着就是原罪。”
这句话从来不是说说而已。
就跟古时候的人们喜欢围观犯人斩首一样,美利坚的文明人士也对这种私刑喜闻乐见。只不过前者还需要衙门按照法律的审理和判决,
而后者,只需要围观的人数众多,还有被吊死的是个黑人就行。
从1890到1920年间,约有3000位非裔美国人被私刑处死,这些事件通常是由某起可能是由黑人犯下、受害者为白人的犯罪事件所引发。
这些犯罪事件多种多样,可以是敲开一位白人妇女的房门,不小心撞倒一位白人姑娘,更或是与一名白人警官说话时没有称对方为“先生”。
为了对这些犯罪行为进行惩罚,白人们可以通过各种手段拷打,绞死,或是活活烧死这些“罪犯”。
而伴随着所谓“罪犯”的死亡,带来的是白人们的团结以及主导地位的彰显。为此,许多准备完善的私刑不仅提前在报纸上进行广告宣传,还会有摄影师拍下残杀过程的照片,印成明信片广泛售卖。
和筹备完善,传播广泛的私刑相比,詹姆斯·兰顿的这一台临时搭建的草台班子明显简陋了许多,但这一点都不影响周围群众观赏与参与的热情。
看着周围群情激奋,恨不得亲自动手参与的人群,詹姆斯·兰顿越发的红光满面。
还有什么能比处死一个罪恶的黑人能巩固自己正义与强大的形象呢?
他没注意到,在人群后方,火车站旁高高的风车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黑色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