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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4,

酒杯一拿一放,一天又这样过去了。

一个下午的时间,以犰狳镇的废墟为中心,由各种披屋帐篷所编织成的巨网,又向四周蔓延了一圈,就连犰狳镇西边铁路的另一边,地下埋藏着大量尸体的野地,也有人安营扎寨,开始生火做饭。

可直到日落西山,愁眉苦脸的众多淘金客们也没有想出爬上倒吊崖峭壁的办法,倒是又有一个被黄金迷了眼的憨批,摔死在了下方的山谷里。

从一开始的喜出望外,到现如今的步履维艰,情感上的落差让一些人开始怀疑自己,于是私酒贩子挂着提灯照亮的帐篷里又多了几位虔诚且忠实的客户。

心情不好,越喝越糟,

在月亮还未完全升起的时候,几名喝多了的淘金客因为某件小事打了起来,结果被哈特曼警长带人教训了一顿以后,扔到了镇子中央的废墟里醒酒。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在独立团民兵维护秩序的前提下,借着提灯昏黄的光芒,一些打发时间的小游戏出现在犰狳镇居民重新搭建的帐篷之中。有形式简单,容易上手的骰子,也有花样繁多,玩法众多的扑克。

十几张桌子摊开,很快就吸引了周边帐篷里无聊又无奈的人群。不知是神仙施法,还是小鬼作祟,他们口袋里头的硬币不知何时就出现在了临时拼凑的桌面上。

除此之外,还有临时独立团里,几个华人成员在桌上摆好了的一堆小木块。小木块的一面打磨光滑,一面色彩斑斓,上面刻画着形形色色图案,仿佛有某种独特的规律,更像是东方神秘的符号,不知不觉地就吸引了众多酒客的目光。

都说学好不容易,学坏一出溜,

背诵一篇外文的文章或许千难万难,但要想熟练掌握几句他国的粗口,用不了一根烟的工夫,很多人就可以现学现卖,出口成脏。

提起兴趣的淘金客们也是如此。

一圈还没打完,这种被华人们称之为“麻将”的神奇玩意儿,就被周围这些干啥啥不行,吃啥啥没够,满脑子一夜暴富,吃喝嫖赌的专业人员掌握了个大概。

再加上那几个华人的当场教学,现场点拨:

萬,代表黄金的数量;

条,形容金条的模样;

筒,象征金币的规模;

中,发,白,寓意着挖掘的过程;

东,南,西,北,指明了金矿的方向。

不到一个钟头的时间,麻将桌旁的四把椅子就变换了主人,而且是今天晚上除了换风起来,就不打算站起离开的那种。

多有意思的东西,

一把牌的输赢,既需要长时间复杂繁琐的算计,也需要天地间飘忽不定的运气,

一种错觉在潜移默化间开始麻痹众人的大脑神经:

赢了,当然是自己的本事,

输了,必然是命运的不济,

你来我往间,沉迷于其中的众人忘记了很多东西,比如千里迢迢来此的目的,挖掘工作遇到的困难,还有自己失败人生的悲惨。

犰狳镇的夜晚自此不再安宁。

有人忍着一天的疲惫,早早睡下休息,有人在醉生梦死间,迷失了自己,也有人望着黑暗中的火焰,举起了酒杯。

杯子里的酒水由私酒贩子们自己酿造,没什么特殊的味道,胜在浓度超高,以至于可以轻易的燃烧。

黑鸦教堂的后院,一锅熊熊燃烧的烈酒摆在院子东方,青蓝的火焰里除了沸腾的酒水,还有中央铁架上一堆铭刻着职位与名字的腰牌,摆在最上方也是烧得最旺的那一块,赫然写着“带刀护卫”“指挥同知”“阎”等字样。

火盆前方,阎孝国领着手下众人以五体投地的方式跪在那里,额头顶着眼前的土地,像是在祈祷,更像是在告别。

一口咽下,辛辣的酒气从胃里一直烧上头顶,难以抑制的烧灼感让站在黑暗里的戴平安再度回忆起阎孝国白天对他说的那番话。

“戴平安,你引诱众人的手段粗糙,却很有效。

人性本贪,以金矿为诱饵,以水源为要挟,裹挟民意,新开一方天地。

搅浑一池水,毒蛇化蛟龙!

我果然没有看错你。你的计划是很疯狂,但不是没有可能实现,只不过在你的算计中,你忽略,不,应该是你不得不妥协一样东西,那就是人心!

眼下,你不仅雇佣了骑兵队伍,还控制了当地警方,可那又如何。繁花似锦,烈火烹油,看似明兵强马壮,其实一切都只是表象。

今天你可以用金钱来收买他们,明天他们也可以因为金钱而背叛你。简单一点来说,他们在你身边的时候,你是否真的可以安心睡着?哼,还不是如履薄冰,步步小心。

黑二庆黑三德兄弟,他们跟洪门的段天雷,王大力两人的情况如出一辙,几人是能完成你交代的事情,可背后之人要是有别的吩咐,他们也不敢违背。无形中就多了一层掣肘,让你不敢尽情地施展你的手段。

你身边的那几个洋人伙伴同样如此,以利相交,利尽则人散。虽然在利益之外,你们之间还纠缠着别的东西,但他们终归不是你的人,平日里还好,可在刀头舔血的关键时刻,你还是不得不多留一个心眼。

不得不说,那几个年轻的华人矿工倒是对你死心塌地,忠心不二。可是他们太弱了,手上沾血并不代表就会杀人,枪法马虎,勉强跑马也就罢了,有一半就连英文都说不明白。假以时日,他们或许可以成为你的得力帮手,但你根本给不了他们成长的时间。

说到底,从打家劫舍的悍匪到割据一方的枭雄,你这条毒蛇长得太快了,快到身边的人跟不上你的速度。顺风顺水,这个问题或许还不明显,但人心难测,逆风翻盘的时候,你必将无人可用。

这就是你的问题所在,不管你再强,再狠,再聪明,一个人也无法撑起你的这方新天地。”

烧裂的木头,惊起酒杯中的涟漪。

最后几块腰牌也在升腾的火焰里化为灰烬,沉到了浑浊的酒底。

院子中央,跪了不知多久的阎孝国已经站了起来,拿起一只杯子从滚烫的酒水里舀出满满一杯,双手端给身后的手下。当他足足舀完六十四杯,保证人手一杯酒的时候,青蓝色的火焰已经烧成了一股青烟,随着寒冷的夜风缓缓飘散。

阎孝国站定在前方,烧红的双手端起杯中滚烫的酒水:

“十载漂泊,忍辱负重,阎某过来了;洋人欺辱,家国蒙羞,阎某挺住了;哪怕全军覆没,身陷囹圄,阎某也觉得仍有希望。”

“可在醒来的那一刻,我哭了。”

阎孝国苦笑着,就连声音也跟着颤抖起来:

“君辱臣死,你我本当以必死之志,迎回公主,方能报效朝廷,对得起国家的栽培,可当我梦醒方知,若无翻天覆地之能,我们所作的一切皆是徒劳。”

“阎孝国枉活三十多年,一事无成。上,对不起朝廷,不能剿灭洋匪,迎回公主。下,对不起诸位弟兄,出师未捷,身陷囹圄,最后还得背上抗旨不遵的罪名。”

“我是军人,诸位也是军人。死于边野,马革裹尸,这本是你我军人的荣耀,但在今天,阎某无能,不得不用这份荣耀去换一个承诺。”

“戴平安,你从影子里滚出来,给我听清楚,

我阎孝国今天在此起誓,只要你能不令大清受辱,只要你能挽回朝廷的颜面,我与我身后六十三名大清健儿,自愿对你誓死追随,无怨无悔。

如有违誓,”

说着话,干掉烈酒的阎孝国扔下酒碗,扯过脑后的辫子,一刀挥断:

“如同此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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