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顼走路犹如一阵风,身后的跟班们还没来得及跟上步伐,他就一个闪身溜进了庆寿宫。
“吕大防这个老不死的,真是气死我了!”
原先的怒气并未消散,赵煦一屁股坐在桌子前,一边咒骂一边给自己倒了杯水,努力平复着自己那颗想要报复的心。
里屋的主人闻声知人,开口斥道:“你这孩子!胡乱说些什么!”
赵煦放下一身的疲惫,耸拉着手臂向内里走去。
“娘啊,你知道吕大防这老王……”
赵煦半只脚踏入门槛,却是僵在原地再也迈不开腿。
因为房间里并不单单只有他的生母朱太妃一人,还有一个令他不知如何面对的年轻女人——他的皇后孟氏。
“皇后怎么在娘这里?”赵煦不动声色地收起表情,大步走进房间。
孟皇后低头紧咬嘴唇,坐在朱太妃身旁一言不发。
朱太妃拉起孟皇后的手放到自己的腿上,看向赵煦眉头一挑。
“你就那么不希望皇后来看我这个当娘的?”
赵煦当即苦笑:“娘,您说这话可就折煞我了,我可担不起这么大的帽子。”
说罢,自顾找了个座位,目光复杂地看着依偎在母亲怀里的这个女人。
坦率地说,孟皇后是那种鹅蛋脸的长相,皮肤也很光洁靓丽,身上有一股子温婉的气质,但对于自小从宫中长大,见惯了美人的赵煦来说,却也算不得惊艳。
最重要的一点是,这个大他两岁的女人是太皇太后高滔滔独断专行、点名道姓指给他,并强行立为皇后的。
内心早就对高滔滔不满的赵煦,自然恨乌及乌对孟皇后先天地产生抗拒心理。
赵煦清楚这个女人的本心并不坏,虽然备遭自己的冷落但从来没有在外人的面前抱怨过一句,反而尽心尽力地照料朱太妃和向太后,将后宫打理地井井有条。
但感情的事情并不能强求。
说白了,因为高滔滔生拉硬拽强配鸳鸯的决定,赵煦心中对她根本升不起一丝一毫的爱意,反而每次看到这张脸都会想到高滔滔对他精神上的迫害。
这个女人越是想要得到他的宠爱,他就越是反感。
朱太妃哼了一声,皱着眉头对赵煦道:“我看这顶帽子你还嫌小了!”
“孩儿哪里敢……”赵煦连声告罪,心里却想着不应该啊!
寻常自己惹得朱太妃生气,哪次不是糊弄一番就过去了,这次怎么反倒话中有话?
又见朱太妃搂着孟皇后如此亲密,不禁出声试探道:
“是不是皇后跟娘说了什么?”
孟皇后听到这话,原本受伤脆弱受伤的心又再次裂开,泫然欲泣。
朱太妃气得狠狠剜了一眼赵煦。
知子莫如母,她自然清楚儿子并不喜欢这个儿媳,昔日太皇太后在时他还没有表现得如此明显,现在太皇太后殡天就彻底暴露了。
可这孟皇后这一年来的表现她看在眼里,太皇太后的眼光并没有错,这的确是可以成为儿子贤内助的女人。
当下对受伤的孟皇后好生安抚,朱太妃语气严肃地对赵煦说:“你是不是觉得太皇太后殡天了,这大宋就是你这个皇帝一个人说了算!”
心中虽然有这样的想法,可这话怎么好说出来呢?
赵煦连忙否认:“娘,孩儿没有……”
见他还不清醒,朱太妃愈加生气,语气更加强烈:“那你看看你这几日干的是什么事!”
“前日当着众人的面我不好说你,太皇太后的灵堂前你摆皇帝的谱给谁看?连向太后都劝不动你!”
“这些日子一直就待在垂拱殿里,这大宋还有什么天大的事要你处理?太皇太后的灵前你去了几次?”
“今日在我宫中一进门就听你在辱骂吕相公,这要是被外人听去了,你让满朝的百官心里怎么想?”
“如今又猪油蒙了心胡乱猜忌皇后,我看这皇帝你也快做到头了!”
朱太妃这一通指着鼻子的大骂,将赵煦骂得是呆若木鸡,冷汗直冒。
这几天他只想着怎么样快速融入到角色中来,一边防备徐王一边又想踢开守旧派对自己的掣肘,却不料这些事情都做得太操之过急,让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的心思。
以至于现在既朝徐王开了炮,又向守旧派势力拔了剑,无形之中似乎还得罪了宝慈宫的那位向太后。
虽说现在自己是威风八面的天子,可一旦惹得众怒,这三方势力联合起来,自己的下场估计不会比西汉的那位海昏侯好到哪里去。
赵煦背冒冷汗,但脑筋却在飞速转动,寻找破解之法。
这三方势力当中,对他威胁最大、敌意最深的就是二叔徐王,这些年他的昔日下属早已经被他通过在老太太面前的软磨硬泡安插在了朝中的关键部门任职,徐王势力是他一定要尽快拔除的。
而和老太太站在一条战线上的守旧派对他其实并没有什么敌意,甚至是忠于他的,当然前提是自己一定要听他们的话,活成第二个宋仁宗。
虽然刚在自己在垂拱殿里和吕大防进行了一次相互的试探,但只要自己不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想来他们也不会冒着被人戳脊梁骨的风险把当初被他们一手推上皇位的自己给拉下来。
如今看来迫切需要拉拢的就只剩下需要摆平向太后这一方了。
想清楚这一点,赵煦深深地呼出一口浊气:“娘骂的是,孩儿确实被猪油蒙了心。”
见赵煦的眼神在一阵变化之后清明起来,朱太妃知道自己的话语已经起到了效果。
知错就改就是好孩子,语气也变得柔和起来。
“知道该怎么做了?”
“孩儿这便去宝慈宫给太后请罪。”赵煦说得极为果断。
朱太妃转身轻拍着孟皇后的手,劝说道:
“皇后也一块儿去吧,也好在太后面前给皇帝说说情。”
孟皇后有些羞涩,怯生生地看向赵煦。
经过朱太妃的一番教诲,赵煦已经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当即对孟皇后邀请道:
“皇后若愿陪我一同前去自是最好。”
这是二人大婚之后赵煦第一次向她发出邀请,想到之前赵煦对她的各种冷漠与不理睬,孟皇后激动地险些落下泪来,忙不迭地点头。
“臣妾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