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城西的汴河上,一艘乌篷小船随波逐流。
船中布置有一张矮桌,一套茶具,一尊小炉,相对坐着两个男人。
一人一身粗布麻衣,另一人则身穿皇城司制式军服。
郭奇看着自己昔日的上司开口道:“吴指挥使交代我做的事,我已经做完了。”
“事情干得不错!”吴翼赞许地点了点头,往烧开的壶水之中塞了一团茶叶。
“我果然没有看错你,跟着徐王殿下日后有你飞黄腾达的时候。”
“算了吧,我这人对做多大的官不感兴趣,只喜欢钱。”郭奇对此并不心动。
“哈哈哈,兄弟格局小了不是?”吴翼畅笑道:“不做大官又怎么能捞到钱呢?”
说罢拎起茶壶,黄褐的水液填满了二人身前的两只小杯。
“这世道,能做大官的都是那些能考取功名的进士老爷,像我这样只有把子力气的粗人到头了能做到和指挥使这样就已经是祖坟上冒青烟了。”
郭奇倒是看得很开,捉起茶杯一饮而尽。
“所以我还是那句话,只要徐王殿下用得到咱,开得起价,哪怕是天王老子我也敢杀!”
“好!郭都头果然爽快!不过真正有本事又何须担心做不了大官呢?”吴翼竖起了大拇指,顺手从袖中掏出了一叠纸。
“这是蜀地流通的交子,有一千贯。”
“徐王的意思是,那陈衍是陛下身边的贴身太监,陛下一定会追查此事,你先去蜀中暂避一段时间,等到风声过了再安排你换个身份去边军当个营指挥使。”
“那就有劳指挥使替我谢谢徐王了!”郭奇美滋滋地将纸钞收入袖中。
他原以为做完这单之后他就要从皇城司中除名,下半辈子隐姓埋名浪迹江湖,不曾想徐王居然如此器重他,看样子甚至已经替他谋划好了出路。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未来又岂会止步于一个小小的营指挥使?
届时,对面这位自己的老上司见了也得客客气气地对自己自称一声“下官”。
“再往前就要到城西水门了,指挥使就送我到此吧。”
“好!”吴翼也不客气,起身将船划到一处偏僻之地。
“如此,那就祝郭兄弟一路顺风!”
“一路顺风!”郭奇低首走出船舱。
就在这时,一柄尖刀迎面刺向了他的胸口。
突如其来的意外惊得他连忙躲闪,但为时已晚。
锋利的刀子从胸前插入,刺穿了整个左胸。
他猛地抬头一看,吴翼却冷笑着看着他,一如他看陈衍时的情形。
“吴翼!”郭奇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恨声大骂一声:“我他娘的宰了你!”
吴翼迅速抽出尖刀,一刀劈飞了郭奇的匕首,顺带又朝其胸口上砍了一刀。
郭奇吃痛,不住往船舱内退,吴翼持刀紧随其后。
“兄弟,知道我为什么每次做这种事的时候都要找你么?”
“为……什么?”郭奇一边努力用手捂住伤口,一边踉跄倒退。
“因为我认识的弟兄里面,只有你是独自一人了无牵挂,就算哪天你死了,也不会引起任何人的关注。”吴翼脸上挂着恶魔般的笑意。
“就像一只被拍死的臭虫,又有谁去在意呢?”
“为了杀我这只臭虫,你还真肯下血本,给了我足足一千贯!”郭奇因为失血过多,此时已经有些体力不支,但仍强笑着回应。
“像你这样贪财的人,我如果不下点重饵,你又怎么会上钩呢?用一千贯来换你的命,很值!”
说罢,吴翼见时机已到,纵身一刀劈向郭奇。
“啊!”地一声惨叫响起,一个重物噗通一声坠入汴河之中。
……
枣冢子巷内,单将军庙外,站着一个身形肥胖的太监。
他就是皇城司名义上的长官,勾当皇城司公事、内侍都知李忠。
“李都知,附近的大火已经尽数扑灭,除了先前的那两具尸体之外没有发现任何遇难者。”探事司指挥使刘安上前汇报。
李忠对此不置可否,因为官家要他查的是这件事的来龙去脉,至于烧死了多少人——谁关注这个?
“可查清了起火原因?”
“查清了,我的通过人对现场的勘验,已经确定左边起火的地点是从旁边的地牢之中开始,而单将军庙的起火则是因为有人在庙后放了一把火。”
刘安对着面前的废墟指指点点,为李忠解释。
他的探事司专职刺探情报,对于查案自有一套手段。
“你的意思是,凶手的目标是地牢,而放火烧庙则是为了掩盖意图,让人以为大火是从庙中开始?”
“的确是这样!”
如此,看来陛下的判断没错,这火是有人故意为之。
李忠有些佩服赵煦的直觉,如今便是要找到凶手向陛下交差了。
“你带我去见见那两具尸体。”
这断案自然是要从现场找到凶手留下的蛛丝马迹,李忠虽然不会断案,但总要捞点东西回头讲给陛下听才能表现自己的能力价值。
只是当刘安带他来到两具烧得像焦炭的尸体旁边时,那惨状差点让他把头天晚上吃的东西都吐出来。
尼玛……这烧得都快不成人形了,表面上一层血液混合着皮肉烧干形成树皮一样的物质,紧紧包裹着细瘦的骨头成了干尸。
李忠干呕了好一会儿,这才对刘安问道:“这两个人的身份都确定了吗?”
“确定了,左边那个矮小一点的是陈衍的尸体,右边那个则是上五指挥营的李大牛。”
“上五指挥营?吴翼的手下?那小子人呢?”李忠左右看了半天没有找到吴翼的身影。
“听说吴指挥使正在沐休,我们已经派人去他府上叫人了。”
“混蛋!”李忠这个气啊。
这单将军庙出了事,自己作为领导紧张无比来得比谁都快,手下居然还有人在休假!
他娘的,真是岂有此理!
就在这时,吴翼骑马奔来,一眼就看到刘安身边的李忠,急匆匆地跑来。
“对不住!对不住!李都知,我这也是才知道单将军庙起了火,来晚了真对不住!”
看着眼前这个帽子带歪,衣衫凌乱,姗姗来迟的手下,李忠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怒火。
“吴翼!你手底下的人出了这么大的事,来得比本官还晚!信不信本官现在就扒了你身上的这身狗皮?”
吴翼连忙点头哈腰:“都是属下的错,属下该死!都知千万息怒,属下保证今后绝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
说罢,隐晦地拉着李忠的手臂,递过去一枚沉甸甸、黄澄澄的金疙瘩。
感受到手中的份量,李忠的怒火总算消去些,半是提醒半是警告地对吴翼道:
“官家对这个案子十分重视,现在是你手下的人出了纰漏,你最好上点心,否则追查下来扒掉你的皮都是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