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之上乱糟糟如同菜场,赵煦猛地一拍桌子,“够了!”
众人的目光全部看向官家,等待着最终的判决。
赵煦扫了众人一眼,缓缓开口道:“章惇此刻在岭南,距离洛阳路途遥远,就算此事将其召回也来不及审查此案!”
旧党众人舒了口气,看来官家还是很理智的。
“但李御史说得也有道理,此案与户部牵扯甚大,户部的确应该避嫌,既然如此朕就让皇城司的人去洛阳查案好了!”
吕大防一惊,连忙开口:“陛下……”
还未等他开口,赵煦就瞪了他一眼,“怎么,吕相公怀疑朕的皇城司不能秉公执法吗?还是说洛阳的案子还有什么是不能让朕知道的?”
吕大防被戳中要害,不敢辩驳,只好道了句:“臣不敢!”
“好了!看看你们一个二个!”赵煦又指着台下众臣,“把好好的一个朝会弄得像是大相国寺的集会一般,成何体统!”
“尤其是李清臣!朕看你有意为难韩尚书,这个御史大夫的位置你也别做了,到门下省去当个给事中反省反省!”
赵煦看起来对今日的朝会十分不满,指着李清臣狠批,说得后者只得连声应诺。
左谏议大夫刘安世大喜过望,李清臣作为御史大夫一直挡着他的进升通道,如今他这一被贬,自己或许用不了多久就能升官了!
“陛下圣明!”刘安世带着衷心的感谢喊出了这句话,一瞥眼却看到吕大防对自己怒目而视,十分不解。
韩忠彦看到赵煦如此处理李清臣,清楚自己这个户部尚书的位置也该按照规矩挪一挪了,于是主动请贬道:“臣也有失察之罪,恳请官家降罪!”
事到如今,大局已定,赵煦毫不犹豫地点头同意了他的请求。
“准奏!着韩忠彦即日起卸任户部尚书,改资政殿学士,知真定府!”
……
带着满腔的喜悦,赵煦一下朝就奔向了皇后孟芷蕾所在的坤宁宫。
“朕成功了!朕成功了!”,在孟芷蕾惊愕的目光中,赵煦一把将她抱起,转了好几个圈。
“陛下!”,孟芷蕾吓得花容失色。
“陛下你快放手!”
对于赵煦这种无厘头的兴奋,她直呼受不了。
赵煦将她放下,扶着她的双肩,双眼明亮异常,“从今往后,朕不必再事事都看政事堂的那几个老头的眼色做事了!朕自由了!”
“官家,你在说什么?臣妾听不懂……”,孟芷蕾被他疯魔般的举动吓得一动不敢动,头上的金步摇被晃得叮叮作响。
赵煦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收起表情,高兴道:“没什么,朕今日就是太高兴了,想来找你分享一下快乐。”
看着赵煦兴奋地宛如一个迫不及待与人分享快乐的孩子,孟芷蕾偷偷地笑了起来。
这得是多大的喜事,才能让官家失态成这样?
赵煦心中的喜悦,孟芷蕾不参与朝政自然不懂。
今日朝堂之上,李清臣的表现让赵煦满意至极,虽然说最后他撤了李清臣的职,但这其实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计。
从职务上看,韩忠彦由正二品的户部尚书降为从三品的资政殿学士,降了一级,李清臣由正二品的御史大夫降至正四品给事中,降了四级,貌似这一场争辩,在赵煦的全面支持旧党取得了大胜。
但官场如战场,从来都不以一地得失作为胜负标准,将李清臣从御史大夫的职务上拿下来,放到给事中的位置,是他和沈括早就权衡好的。
首先新党在朝中几乎无人,李清臣孤零零的一个御史大夫即便是弹劾也起不到什么效果,而赵煦如今身为皇帝为什么还要看吕大防等人的脸色?
就是因为他在中书舍人、政事堂、给事中三个要害部位无人可用,自己的政令根本传达不下去,那还不如将李清臣由御史大夫调到这三个岗位的其中一个去?
不过显然,以李清臣的身份想要挤进政事堂是决计不现实的,那么就只能在中书舍人和给事中两个职位之中选一个。
中书舍人是专门为皇帝起草诏令的,给事中则是负责发出和驳回诏令的,两个岗位都很重要,但如果非要在这两个位置中间选一个,赵煦肯定是选给事中。
无他,因为起草诏令可以找人代笔,再退一步直接自己亲手动笔写总行了吧?可给事中作为诏令下达的最后一环,他目前却无人可以替代。
至此,赵煦一个月来终于成功打通了让自己政令得以出入皇宫的通道,尽管在有些大事上可能还需要政事堂相公们的签押,可自己终归是有了话语权,能够像模像样地当这个皇帝了。
一想及此,赵煦就觉得自己请沈括入朝这招棋当真值得,一出手不光让自己可以亲自彻查洛阳常平仓失火案,还把旧党重臣韩忠彦挤出了朝堂,自己也由此在朝廷中拿到了部分话语权。
一箭三雕之计,这科学家的脑子果然不一般!
……
东京城东十里亭外,吕大防、范纯仁、苏颂、刘挚、刘安世等一干旧党核心一同为韩忠彦送行。
范纯仁揖手道:“师朴此去权当是去历练,不出一年我等定会奏请官家召你回朝!”
他两家自父辈范仲淹和韩琦始便是世交,至今已有五十余年,二人之间自是情同兄弟。
“多谢尧夫挂念,我家中若有事故,还请兄长照应一二!”说罢,与众人一一道别,坐上马车向北而去。
刘安世看到韩忠彦远去,唏嘘不已,“早知有今日之祸,当初就不应该将李清臣这厮留在朝中!”
范纯仁和苏颂二人摇头离去,而吕大防也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拂袖而去。
刘安世不明白状况,上前询问刘挚,“莘老,几位相公为何都失意而去啊?”
“噢~”刘挚抖了抖袖袍,看着脚下走路向前走去。
“他们几位见你今日在朝廷之上为师朴作辩表现地太过亮眼,盖过了他们的风头,故而心生不喜。”
看着众人远去的背影独独撂下他一人,李清臣当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至于吧?几位都是宰相肚里能撑船的人物,怎么会怪我抢了他们的风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