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相国寺位于东京内城东南面的汴河边上的大街之上,此处繁华尤胜虹桥,从寺门口一直向西到州桥,放在后世那是妥妥的步行街标准,外地游客到东京打卡的必备景点。
最典型的就是附近的小吃种类比起城外的虹桥又多了不知凡几,有沿街挑担卖枣儿的,瓜果腊味的,甚至还能看到生煎、烤肉和油炸的肚、肺、腰、肾等猪、鸡、羊杂。
街上人满为患。
有道是暖风熏得游人醉,此刻这汴州城内虽然冰雪未消,可丝毫不影响行人们出来游玩的心情。
那满街晃眼的梅花簪和蝶步摇,直点缀着满城春色宫墙柳。
大相国寺的集会每月只开放五次,又由于今日是冬至的缘故,是以格外的热闹。
赵煦他们刚好赶上了时候。
小贩们纷纷带齐装备,在寺中的前院广场上支起如后世防雨帐篷一般的帐缦。
在这里除了能买到日常用品,还有各种奇花异草、飞禽走兽。
对于这些玩意儿,赵煦倒是没什么兴趣。
但赵佶倒像是刘姥姥进大观园,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
一双贼兮兮的凤眼在闹市中瞧上瞧下,左摸右摸。
甚至还央求着兄长能不能给他买一只会说话的鹦鹉,被赵煦一个凌厉的眼神吓得再也不敢提。
这些年御花园里的那些小动物可没少被毛小子拔毛摘羽欺负过,这二世祖每去一次便弄得会鸡飞狗跳好不热闹。
穿过院子来到正殿之中,平日里宝相庄严的佛祖、菩萨们此刻慈悲地注视着在他们脚下摆放着的摊子。
佛说,众生是未悟的佛,而佛则是悟了的众生。
赵煦觉得大概这些神佛们的心情和自己是类似的,高处待久了总是眷恋这种芸芸众生的快乐。
孟芷蕾拉着媚娘去佛前上香,她说来到寺庙之中不可以不烧香祈福。
赵煦心中虽不以为然,但却也随她去了。
上香祈福说得好听,实则是这些庙里和尚尼姑们编出来诓人敛财的手段罢了。
君不见这庙里的尼姑们自个儿都占据着两侧的长廊摆摊卖起了刺绣、抹额、头饰、帽子……
乘着他俩去烧香的空档,赵煦便撵着赵佶来到一旁的书画摊上。
时下已到寒冬,是以这些靠摆摊写字作画的书生们也开始写起对联,画些桃符、年画。
这可是赵佶的专业,赵煦有意让他漏两手瞧瞧,看看他最近是否有长进。
“你小子不是想要那呱呱乱叫的鹦鹉吗?且捉笔让我出个对子考考你,你若对得出来,我便买来送与你。”
小正太眼睛亮的像两只小灯泡,“兄长此话当真?”
说罢向摊主借了只笔,铺好纸墨等着赵煦出题。
“东典当,西典当,东西典当典东西。”
“……”赵佶一张小脸皱成了饼子,嘟着嘴拧着眉,使劲搜刮着肚中所学的杂识怪论,这可当真的为难他了。
赵煦见状嘿嘿一笑,将他丢在一旁,好整以暇地四下打量。
开玩笑,朕的便宜也是那么好赚的么?
只是,赵煦忽然感觉人群之中似乎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
侧头一看。
嘿!这不巧了么不是?
“杨老爷,你也是出来逛庙会?”
杨畏原本在后院的古董金石摊上逛着,想趁着沐休找几件前朝名人的真迹字画把玩,却不想刚一进庙门,就居然看到了一个神似官家的身影。
此刻见他也认出了自己,连忙走上前,吃惊道:“官……人,赵官人!您怎么会来这种地方?”
赵煦笑了,“就许你们来此,我却不能来么?”
杨畏连忙摆手,“当然不是……只是此地人员混杂,官人应当注意自身安危。”
“有劳杨老爷挂念。”,赵煦语气不冷不淡。
坦白讲,杨畏这厮的确是个政治投机者,属于为了屁股下的座位可以出卖任何朋友的人.
人品上存在严重问题,一点儿也不招人喜欢。
但这家伙和蔡京一样,本事也还是有的,最关键的是目前他已暗中背刺旧党投靠了自己,章惇就是经他的举荐才让自己下定决心召入朝中的,所以赵煦也不好对他太过冷淡。
杨畏觉得自己在这个时候这个地点遇见了官家,当真是天意,于是便将自己近日了解到的一些事情说了出来。
扫了眼四周流动的人群,他小心翼翼地说道:“官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噢?说来听听。”赵煦明白他这是要再次背刺旧党了。
上次上疏给自己举荐章惇的事不过是这厮投靠自己的投名状罢了,既然他想继续往上爬,自然还会向逐渐向自己靠拢。
只是没想到这才几天,就又让他逮着机会了?
杨畏双眼紧张地盯着四周可疑的人群,以极快的语速低语道:“如今朝中诸公对官人愈发不满,官人当早做打算啊!”
早做什么打算?
赵煦斜瞥了这厮细细尖尖的眼睛,心想你在教朕做事?
“我知晓了。”
与杨畏分别,见到孟芷蕾也烧完香朝这里走来。
赵煦来到赵佶的跟前准备叫他一道回去。
却不料此时小正太的身边竟然站着一个与他一般身高、裙装淡雅、粉雕玉琢的小姑娘。
揉了揉眼睛,赵煦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好家伙!这小子就这么有魅力?
自己才离开这么一会儿就勾引到了一个小妹妹!
走上前一看,这小姑娘还煞有其事地摊开赵佶写在纸上的那两行字,衷心地夸赞道:“你的字写得真漂亮!”
小女孩的声音像是鸣翠的黄鹂,十分细腻动听。
“我自幼学习前朝薛、褚笔法,又曾得黄鲁直先生教导。”,小正太显然对自己的书法也很自信,十分嘚瑟地吹嘘自己学自名家。
黄鲁直就是黄庭坚,乃是本朝四大书法名家之一。
小姑娘一听说他学自黄庭坚门下,两眼之中绽放星光,当即就惊喜道:“真的?”
赵煦怕臭老弟再吹下去连家底都掏出来,连忙现身。
佯咳道:“小佶佶,为兄让你对的对子,你作出来了吗?”
赵佶一听,也顾不得和小姑娘讲话了,直接将手中的墨迹交给他,“兄长请看!”
“春读书,秋读书,春秋读书读春秋……”
赵煦读完,瞥了一眼旁边站着的温娴秀气的小女孩,带着怀疑的声音道:“这对子是你自己对出来的吗?”
赵佶原本高兴的神情顿时变得扭扭捏捏,支支吾吾了起来。
那小女孩抬头看了赵煦一眼,便又对赵佶道:“你兄长作此对子也有告诫你的意思,若你不多勤功读书,日后怕是得去典当行里典东西了。”
“小娘子说的是,我记下了!”,小正太耸拉着脑袋用力地点了点头。
这话倒是让赵煦忍不住多看了这小女孩两眼。
明明是是她自己告诫小正太要多读书少贪玩,却又把功劳给了自己这个做兄长的,如此由她一个外人口中说出反倒更让听者接受。
当真是心思缜密,伶俐可爱。
冲着小女孩友善一笑,赵煦拍了下小弟的脑袋,“走吧,你嫂嫂也烧完香了,咱们该回家了。”
目视这一大一小性情举止怪异的兄弟俩离去,小女孩无语地摇了摇头。
“清照,你跑哪儿去了?”身后传来一声母亲焦急的呼唤,小女孩连忙回头,眉眼弯弯地招手。
“娘,我在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