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晃转眼间便到了除夕之日。

相比于宫外的爆竹声声的热闹景象，大内之中倒显得颇为安静。

宝慈殿内，向太后将宫内的皇子、公主，后妃女眷们都叫到了跟前欣赏侍女们的音乐舞蹈，乘着节日的欢庆让这冷清的宫殿好好热闹一番。

这自是随了遂宁郡王赵佶的愿，他向来是闲不下手脚的，每日总要鼓捣琢磨点东西才肯罢休。

“十三弟，你我去殿外玩耍如何？今日哥哥给你放烟火看！”赵佶神秘兮兮地从袖中掏出一颗黑色的弹丸，在普宁郡王赵似眼前晃悠个不停。

因为上次造水力纺车的缘故，官家没少带他到工部晃悠，一来二去便和那些官员熟络了起来，这工部也就成了他平日里有空就会去逛的地界儿，毕竟总能从里面搞到一些稀奇古怪的好玩物什。

就比如他现在手中拿着的东西，便是他这几日从工部那里悄咪咪顺出来的东西，听人说叫什么震天雷。

他曾在工部见人耍过这个东西，只需用火折子点燃外面的引线，此物之中的火药就能够发出耀眼的烟火。

今日这等喜庆的日子，正是玩放此物的绝佳时机。

“兄长快放来看看！”赵似听说有烟火玩，也跟着起了哄，趁着宫里头的女眷们欣赏舞乐之际偷偷溜出了大殿，与赵佶来到了空旷的广场上。

“十三弟，你且离远些，此物燃放时烟雾太大，别熏着你！”赵佶一手持着火折子，一手拿着震天雷学着工部官员们嘱咐他的模样示意弟弟走远一些。

而后带着一丝期待与激动的心情，引燃手中的黑球，远远地丢了开去，开心地叫道：“喔！放烟火咯！”

“轰！”地一声传来，迎面一股热浪狠狠地扑在赵佶的小身板上，将他掀倒在地。

这突如其来的爆炸令远处的赵似脸色雪白，一屁股瘫坐在地上。

他从来没有听到过这么大的雷声。

而且看样子，赵佶还被这雷给劈了，正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十一哥……十一哥该不会是死了吧？】

“发生何事了！”

向太后领着皇后孟芷蕾及朱太妃等人从殿中出来，刚才的平地一声惊雷险些将她们吓昏过去。

“娘~”赵似见朱太妃出来，立马就扑上前闷头大哭，“十一哥……十一哥好像被雷给劈了！”

“啊！”众女闻言惊呼，看向不远处栽倒在地上的赵佶。

“不好！快叫太医！”

……

熙州州府衙门的大堂内厅已经被赵煦改造成了临时的作战指挥室，

这几天他一直忙着与枢密副使沈括、知熙州范育、随军参谋王厚等人琢磨党项人接下来的动作，并制订作战计划。

王厚是名将王韶之子，早年间随父征战熙、河，蒙荫获封通直郎，听闻官家要率军收复熙河之地便主动请求以文换武随军从征，被沈括招为随军参谋。

此刻王厚念着探事司指挥使李静从前方送回的情报，心情也是颇为沉重。

“南川堡以西二十里，小桐村全村一百二十七口人，老少青壮七十八人全部被杀，妇孺尽被掳走，村内无一活口……”

赵煦伏在桌上，用毛笔在一副长宽各八尺的巨型地图上标注着这些日子以来方圆百里内被屠戮一空的村寨。

“这些该死的党项人！”

有些沉重地将毛笔丢在一旁，赵煦看到地图上沿着洮河两岸叉叉不下三十余个，每一个叉叉背后都代表着有一处村落被夏军屠戮，数日以来大宋无辜的平民沦丧于党项骑兵之手的就不下八百户，五千余人。

“我道那梁乙逋怎么突然之间就退避三舍了，原来竟是让手下去干这些强盗行径了！”

想要对付党项人的烧杀抢掠，说难也不难，最简单的办法便是命令下面的城寨坚壁清野。

可熙、河地区的百姓并非都是习于耕种的汉人，还有很大一部分是投诚过来的青塘吐蕃族人，这些人还都保留着游牧民族的习性，让他们放弃牛羊财产退入城中根本不现实。

枢密副使沈括也皱眉沉思，以他在熙宁年间与西夏交战的经验来看，党项人凭借着自身的骑兵优势深入敌境之外百余里对村落进行掠夺扫荡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但此举若是发生在两军对阵之时就显得极为异常了。

他们明明在兵种和兵力上都对宋军有压倒性的优势，不思集中力量击溃宋军主力反倒分散兵力前去扫荡村落，怎么看都像是丢了西瓜去捡芝麻。

要知道，如今他们大宋的皇帝就在眼前，只要他们击败宋军活捉了官家，其能带来的利益远比掠夺这些小村落大得多。

【此莫非夏夷诱敌之计？】

熙州知州范育突然出言道：“官家，夏人如此做法，是不是说明他们军中缺粮了？”

他毕竟与城外的夏军对峙了多日，早就发现了夏军的一丝不正常，譬如之前他们对狄道城围而不攻，到后来的率军撤退，再到现下的纵兵掠夺，无不表明了夏军之中粮食短缺，迫使他们不得不如此行事。

赵煦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范育所言确实有一定的可能性，只是转念一想又摇头不止。

“这不合常理，若是夏军缺粮，必不会在城外逗留，做出一副要打却又不打的样子。”

正常情况下，军中缺粮只会导致两种结果，其一是会让夏军不顾一切地攻城，拼死也要拿下狄道，只要拿下了狄道他们便会得到大量的粮食供给。

其二便是立即撤兵，在宋军发现他们军中缺粮之前放弃这次战争，全军撤回国内以保留有生力量来年再战。

但如今的情况却是，夏军在洮河以西扎下营来放纵手下抢夺宋人的人口、财货，压根不像是缺粮的样子。

“不若明日老臣率军前往叫阵，对其试探一番？”沈括感觉到一股阴谋的味道，似乎是夏军有意如此，眼见狄道墙高城深不易攻打，逼迫官家不得不率军出城与之一战。

试想一下，若是一国的君主眼睁睁看着本国的百姓在敌国骑兵的铁蹄之下蹂躏而不援救，会不会失去民心？

况且熙、河两地本就是藩人聚居之地，一旦民众对大宋失望便很容易受他们的挑拨改弦易帜反叛朝廷，这又是不利于大宋而利于西夏的事情。

党项人狼子野心，不外如是！

“不可！”赵煦摆手道，“沈公亦不可以身犯险！”

这些骑兵虽然四下出击，但大都是数百人一队，往来于方圆百里之中，看似分散实则相距不远，只要他一出城很可能便中了夏人的诱敌之计。

但另一方面，看着百姓受难而不救，他又实为不忍。

看来该想个法子令这些西夏的骑兵不得不回到洮水对岸的夏军大营才是……

就在这时，城内突然响起一阵连串的爆响轰鸣声，让赵煦猛地一惊。

“外面发生何事了？”

沈括和范育相视一眼，俱是大笑。

“官家，今日可是除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