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场上,黑白两队各自背朝东西,控马对立。
黑队带头的是裴恒,其后依次是魏仲卿、裴忣、李文、郭海、程笠,最后一个是初出茅庐的郑瑞。白队领头的是传闻中的马球高手武攸义,其实这个名字对郑瑞来说不算陌生,只是今日才看到了真人。
这武攸义约莫二十五六,形容威武,颇有将者气度。其次是娄四郎彦君,他是娄师德娄相公的孙儿,名门之后却为人低调,了解他的人不多。再次之是徐恕,他见郑瑞也在队伍中,不禁疑惑打量了起来。郑瑞见他看来也就淡淡回视了一眼,两人目光一触即散,并不多言。
第四位的是王二郎,他倒是没有场上众人的虎视眈眈或者紧张情绪,哈哈一笑道:“裴大郎,各位,今日击鞠可要尽全力哦,我这边请来的可都是高手,咱交情归交情,比赛归比赛,可不会让着你们!”
裴恒道:“二郎放宽心,咱们定当奉陪到底!”
“站着说话不腰疼,看你们拿什么奉陪!”如此语出不屑的是位列第五位的魏伯仁,即魏仲卿的大兄。
见大兄如此嚣张,魏仲卿冷哼一声道:“往日里是没机会,如今且让你瞧瞧我们的本事,看看到底是谁‘站着说话不腰疼’!”
这二人这一番对话,让两队之间瞬间弥漫上了一股子火药味儿。据裴恒所说,魏仲卿之所以如此看不惯他的大兄,一则是二人嫡庶之别,想来身为庶子的魏仲卿应是受过这位嫡长兄不少气的;二则却要涉及到他们家门隐情,裴恒不甚清楚,所以郑瑞也就未再多问。
至于最后两位,若是崔芳仪和王伊莲在场,定能一眼便认出,这第六位是芳仪之兄崔密,第七位是伊莲之夫段简,二人均是斯文样貌,面容沉静。
此次击鞠比赛因着有武攸义参赛之故,裁判之职便由国子监祭酒担当,由教授射艺的两位助教监场并登记成绩。
祭酒在场中宣布了比赛规则,即以双方二十筹为限,哪队先击入二十球,哪队就算胜出。至于获胜者的奖励却与平常不同,说是让失败者隆重宴请胜利者,为获胜者庆功,这么损的主意也就只有王二郎想的出来。不过参赛的众人竟然对此没有任何异议,这让原本想说一句成何体统的祭酒先生息了声。
祭酒念完了冗长的赛制规则,便勒令双方各就各位。只见霎时间,赛场上烟尘泛起,十四匹马儿分成两队转身退出十余步方才停下,双方严整以待。祭酒将做过雕画的实心彩球放在场中,待其离开球场,只听四方鼓声咚咚作响。耳闻祭酒一声高喝,黑白两队挥舞着月杖,便要冲出抢球。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场外突然传来一声高亢响亮的喊声,生生将两队人马定在了场中。
只听那高喝声,此起彼伏,喊得是:“圣上、公主驾到!”
黑白两队均是愣然,没想到他们这场小小的击鞠赛竟引来了武皇和公主。只见东侧一对浩浩荡荡的人马进入演武场,为首的正是当今武皇陛下,伴在身边的则是最受武皇宠爱的太平公主,身后跟着几位文武官员。
一时间,南北高台之上的众人都俯身行礼,场中比赛的两队人马则在祭酒及博士助教们的带领下,下马躬身见礼。
“不知圣上驾临,下官有失远迎!”祭酒上前几步,行礼请安。
“既是击鞠玩闹,何须拘谨,各自就位便是!”武则天看向场中英气勃勃的少年郎君,笑道,“倒是我扰了你们年轻人比赛!”众人闻言皆是拱手低头,言称不敢。
“陛下,我已差人在场边布置停当了,咱们过去坐坐!”太平公主一身华丽宫装,巧笑嫣然,“您若在这儿啊,他们这些小郎君怕是连骑马都不会了,这可就没劲儿了!”
武则天闻言笑了,嗔道:“就你话多,莫非我是老虎不成?”
太平公主学着书生们行礼的模样,连连说不敢,惹得武则天哈哈大笑,便随着太平去了南侧新搭建起来的彩棚中入座。又见祭酒亦步亦趋的跟着,便吩咐道:“且开始吧!”
祭酒闻声应是,又返回场中下令。黑白两队听到命令,整肃好了队形,手紧握着月杖,均是虎视眈眈的盯着场中彩球。
若方才只是同窗间的义气之争、友谊之赛,如今多了一个至高无上的当权者做看客,两队之间的气氛陡然一变。试问有谁不想在武皇面前卖力表现,就连郑瑞都起了几分争强好胜之心,若是能入了武皇法眼,很可能就有了一步登天的机会。
一时间,场中气氛紧张,人马皆是躁动不已。
待祭酒退出场外,四周鼓声再次响起,只闻一道厉喝传来。两队人马如箭矢一般飞速窜出,直取彩球。
速度最快,冲在最前面的是不愧为击鞠高手的武攸义,只见他俯身一杆,将彩球高高抛起,飞速传给了已绕过黑队的王二郎。
跑在黑队最后的郭海、程笠二人立马调转马头去截住王二郎,却见王二郎打马飞奔,裹挟着彩球直冲着黑队球门而去。
黑队众人大惊,纷纷前去拦截,却见王二郎嘿然一笑,挥杆一击,将求滴溜溜的传给了已在黑队球门洞不远处守候的徐恕。那徐恕一接到球,立马击鞠入洞,半点拖泥带水也无。
一球进洞,立时引来一片喝彩声,监场助教在白队的旗杆上插上了一面鲜红小旗。
没想到白队一上来就来了个开门红,当真是郁闷坏了黑队众人。
裴恒对黑队众人道:“他们方才抢了先机,等下我与裴忣、仲卿三人抢球,务必占得先机,郑瑞和李文绕过黑队接应击球,郭海和程笠守在后方,以防他们在后方策应!”黑队众人领命,比赛再次开始。
只听鼓声一响,裴恒、魏仲卿二人冲出队伍拦住了武攸义、王二郎等人,由裴忣抢得头球,他急急忙忙的赶球,气势汹汹的的朝着球门洞而去,也想学一招声东击西。可惜这招是人家用剩下的,只见他这一冲出去,却立马陷入了白队的包围,魏伯仁、崔密、段简三人死死地将裴忣困在场中,动弹不得。
裴忣是个急性子,眼见着球发不出去,心头一急,见有一处缺口,又见李文在那处,开口高呼一声,一杆子将球打将出去。可惜,接住球的却不是李文,而是挡在李文身前的娄彦君,他出手如电,飞快的将球接住,又一杆子击出,将彩球抛给了黑队之后好整以暇的徐恕。
不过此时的徐恕已经引起了殿后的郭海程笠二人的注意,他们挡在徐恕身前,增加了徐恕进球的障碍。徐恕见这边进不了球,也不焦急,毫不留恋的挥手一杆子将彩球传给了正风风火火赶过来的武攸义。
只见武攸义在飞马之上俯身一探,长臂一伸,手中月杖狠狠击出,只见那彩球如流星一般穿过挡在门洞前的马腿,嗖的一声正中门洞!
因这一球来得极险,若是再差半分便会击打在马腿之上,不过此时那马儿已然受惊,忽然间竟人立而起,希津津嘶叫不止,这让没有任何准备的程笠立时从马上翻滚了下来。
在一片为白队的精彩球技而欢声呼喝中,黑队众人急忙赶来查看程笠的伤势。因是毫无防备,程笠是一下子栽在了地上,摔伤了胳膊,接下来是没法继续比赛了,于是他在众人的搀扶下走下了赛场。如此一来黑队就只剩下了六人。
裴忣恨道:“没想到出师未捷,都怪我,方才没顺利将球传出来!”
郑瑞拍了拍裴忣的肩膀道:“没事,他们不过进了两球,我们有的是机会追上去!”
只是郑瑞的安慰只是安慰,事实是,白队无论从人数还是战力上都超过了黑队,况且他们有经验丰富的击鞠高手武攸义临阵指挥,相互之间的配合要比黑队众人来得默契,所以在接下来的数场比赛中,白队一直遥遥领先,如今已进了十五球。
而黑队的旗杆上只可怜巴拉的插着五支红旗。这五次进球也是付出了李文、郭海二人马瘸人伤的下场以及裴恒的一只胳膊被打伤为代价的。如今这场中黑队只剩下了气急败坏的裴忣、神情冷肃的魏仲卿、若有所思的郑瑞以及负伤坚持的裴恒四人。而白队只有崔密和段简二人下了场,仍有完好无损的五员战将。
王三娘眼睁睁的看着黑队中一个个被抬下去的队员,她担心的紧盯着郑瑞,生怕他出什么意外。马球比赛中,伤筋断骨的都是平常,若是因此丧命也不是没有。如今黑队明显处于弱势,两队间十球的差距,不可谓不大,若是没有奇迹发生,反败为胜怕是不太可能。
原来王三娘还希望看到郑瑞意气风发的叱咤赛场,现在她只在心中祈祷,希望郑瑞能够平安。
武则天与太平公主坐在彩棚中观看了半晌,起先还有些兴致勃勃,可到如今,只见那黑队弱得一塌糊涂,胜负早已见了分晓,不免觉得无趣,心道还是宫里的球队专业,不到最后哪里能见出分晓来。如此想着,她兴致缺缺地便准备吩咐摆驾离开。
正当此时,南北高台上齐齐骚动了起来。武则天颇觉奇怪,却听太平公主在一旁道:“陛下快看,黑队有人反击了!”武则天闻言,这才定睛向场中看去。
武攸义飞马如龙,在距离球洞百步之遥,狠狠一击,球如流星飞速窜出。眼见着白队又要进球,众人都等着再次高呼,忽然间黑队中有一人如箭矢一般斜飞出来,他手里拖着月杖,在电光火石间反手一档,竟准确无比的挡住了那势如破竹的迅猛一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