铮!
琵琶声嘎然而止,许是寒烟停的太急,她的脸上骤然泛起一片殷红,随即又转成惨白,修长的玉颈喉咙滚动,一口逆血就撞了上来。
寒烟窄眉微蹙,银牙一咬,缓缓的将逆血压了下去。
索性她带着面纱,没人注意到。
“寒烟、然儿,你们搞什么!出殡最忌吵闹,想让师傅走的不安心吗?”
陈平脸色阴沉到了极点,冷冷的盯着她们。
孟然儿乌溜溜的大眼睛转了转,一阵风似的跑过来,猛地把陈平的胳膊抱在怀里,一边使劲儿的摇晃,一边奶声奶气的撒娇道。
“平哥哥,她欺负我!刚刚她一看到我,突然就下了杀手,要不是我爹这几天突然刚好晋级,指不定我们就好被她给切碎了呢!”
“知道了,我找她说理去,嗯……你能先放开我吗?都这么大的姑娘了,抱着我也不嫌脸红。”
陈平虎着脸指了指胳膊,示意她放手。
然儿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把那条胳膊抱得更紧了。
“嘻嘻,我不要!长兄如父嘛,不管我是三岁还是十三岁,你都拿我当小孩子一样,这不是你说的吗?”
陈平的脸上骤然冒起青筋,这个臭丫头分明是报复自己,上次打她屁股的事情。
正有点无计可施的时候,旁边的寒烟冷冷的来了一句。
“这是你小媳妇?”
“不是!她是我妹妹。快撒手……”
“最好不是,这个丫头非人、非魂、非尸,留在你身边,怕是有什么企图。”
陈平一愣,然儿就算是邪祟也应该属于阴魂吧,怎么就什么都不是了呢?
然儿浑身一阵,下意识的放开了陈平的胳膊,乌溜溜的大眼睛里顿时水雾弥漫。
“你胡说,然儿虽然夭折,虽然是邪祟,但却没有害过人,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东西!”
寒烟猛的踏前一步,喝道:“还敢骗人,五年前是我亲手送然儿的阴魂去小阴间的,你是什么东西你自己心里清楚!”
陈平震惊的望着然儿,感觉头发根都炸起来了。
难道跟自己做了这么久朋友的小丫头,居然不是然儿,而是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存在,冒名顶替的吗?!
“我、我……平哥哥怎么连你也不信我……”
然儿终于忍不住,大颗大颗的“金豆豆”顺着脸颊滚了下来。
突然一个暗哑的男音响起。
“寒烟姑娘,高抬贵手吧,她真的就是我的女儿。”
陈平震惊的转头,说话的居然是孟叔!
僵尸开口吗?
寒烟深深的盯着孟叔那双全黑的眼珠,好一会儿这才轻叹口气。
“我懂了。”
说完她背起琵琶,脚步略微有些踉跄的走进院子。
“我们也走啦。”陈平向蹲在地上,哭的泪眼婆娑的然儿伸出了手。
“嗯!”然儿瞬间多云转晴,露出了笑脸。
随后小丫头一挥手,打开小阴间,孟叔摸摸她的头,转身走了进去。
陈平诧异的看着孟叔的背影,疑惑的问道:“这是去转世了吗?”
“不是啦!父亲本来就是仓促晋级毛僵,刚刚动手伤损元气,现在回去修养,巩固境界了。”
院子里,沐辰松开了戮魂刀的刀柄,长出了一口气。
刚刚那么大的动静他能睡得着吗?只不过看到都是陈平的熟人就没故去。
当然他过去了也未见的管用,毕竟那可是两个二品存在……
只不过这个小县城居然有两个二品高手,似乎有些不正常。
寒烟跪在王老的棺材前,先烧了几张纸,随后红着眼睛,解下背后的长条布包,双手捧着,悲声高呼。
“王叔!侄女无能,虽然手刃仇人,却来不及斩下他的头祭拜您老,只能奉上残刀一把,聊表寸心!”
寒烟素手一扬,白布抛飞,半截烧焦了的残刀,就出现在陈平等人面前。
“青龙 偃月 刀!”
陈平悚然一惊,刚刚她说手刃仇人,难道是……!
沐辰大步上前,目光死死的盯着那把残刀。
“姑娘杀了司徒寒?”
寒烟目中弥漫着水雾,再给喉咙滚动,勉强将奔流的逆血压下,这才声音颤抖的开口。
“不错,虽然那小子拥有二品初期实力,让我颇废了一翻手脚,但终究还是杀了他。”
陈平与沐辰同时倒吸口凉气,司徒寒也是二品实力?
幸好没找到,要不然他们两人盲目的冲上去,一定死无全尸,就跟那乞丐一样,
“姑娘是亲眼看着他死的吗?”
沐辰脸上带着凝重,这种事一定要好问清楚了。
“自然是我亲眼所见,司徒寒强行催动术法,功力反噬,火焚尸焦,只剩下这半把长残刀。”
沐辰重重的吐出一口气,虽然不是自己杀的,但总算是完结了,自己也能回去交差了。
寒烟仰天天空,声音宛如泣血杜鹃。
“王叔!上次侄女没能送进,这次侄女给您磕头了!”
咚咚咚……
连续八个头磕在地上,巨大的悲痛让寒烟再也压不下逆血,噗的一声,惨白面纱又变成了血红。
随机身体一软,向着地面倒去。
陈平一把抱住寒烟的肩膀,就发现她全身冰寒一个劲的发着抖。
“你受伤了?”
寒烟微微的摇头,强硬地说道:“就凭司徒寒还伤不了我,我只是……功力耗损过度,无法压制旧伤罢……”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双眼一翻就晕了过去。
陈平长叹口气,打横抱起寒烟,进屋把她放在了自己的床上。
出了房间陈平朝着然儿招了招手:“你去照顾她一下。”
然儿一噘嘴,“干嘛要我去呀,我还没给王伯伯磕头呢!”
“那还不快磕。”
陈平眉头走的都能夹死一只小龙虾,女人果然是世界第一大麻烦,大的小的,活的死的都一样。
然儿磕了几个头,这才不情不愿的走进房间。
她才不想照顾那个凶巴巴的女人呢,长的比自己好,腿还比自己长,就连身材也……
低头看了看自己那一马平川的小身板,然儿更郁闷了。
此时天光见亮,送殡人群逐渐到来,大多都是衙门的同僚。
最让陈平感到意外的是,满愿寺的戒律堂首座了意,带着上次贪钱的小沙弥慧明,还有一大群和尚,主动来帮王老念经。
虽然“接三”已过,但了意还是给把经文给补上了。
焰口施食开十六本经,了意头戴五佛冠,朗声念道。
“道场成就,赈济将成,斋主虔诚,上香设拜……”
在佛经的隐藏声中,陈平打着幡儿,手里抱着罐儿,迈着沉重的脚步,往坟地走。
身后跟着杠房的杠夫二十四名,将棺材请出门外。
杠夫都是红缨帽、绿架衣,梳头、洗澡、穿靴子,一个个满穿套裤。
二十四杠又快又稳,没多一会儿就来到坟地,那里已经挖好了坟坑,十几个小伙子正拿着铁锹等着埋棺呢。
陈平将残刀扔进坑里,随着棺材一起埋了。
尘归尘,土归土,一切尘埃落定。
陈平最后撒完了手里的纸钱,刚要叫沐辰走,就听见在旁边那座坟头后面,传来一阵啃食的声音。
陈平吸了吸鼻子,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仿佛有某种东西,正在那里撕咬着生肉。
难道是老狗刨坟,再吃尸体?
陈平绕过坟头,看到了一个赤身的小男孩,正低着头啃着什么东西,撕咬的声音就是他发出来的。
他侧着身,陈平只能看到他瘦削的肩膀,以自己验尸看骨的经验判断,这孩子做多不超过十岁。
他浑身脏兮兮的,就连头发也都满是灰土,都快看不出是黑的了。
“你是什么人,在这里吃什么?”
陈平小心翼翼的拍了下他的肩膀,那孩子明显吓了一跳,猛地旋身跳开。随后他抬起脸,略带惊恐的瞅着陈平。
那是一张充满血污的小脸,大片猩红的鲜血从他嘴里滴落,惨白的牙齿上还在塞着猩红的肉丝。
而在他的手里,赫然抱着一条血淋淋的东西,看上去就像一跟剥了皮的断臂。
而在旋身的一刹那,陈平清楚的看到,在他赤裸的背上,还纹着一条狰狞的——青色睚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