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往前倒退一点。
桥看风景,景中人看桥。
正当刘裕与广阳群臣登楼阁,凭栏望时。
也有一批人隔着几里,矗立高台,望向涿县的郡守府。
隔着取暖炉排出的烟雾,隐隐能见到楼阁中的人影。
“即使隔着如此远,依然能感觉到其霸气侧漏啊。”
有人学过观相望气之术,看见刘裕身的模糊气数,口中感慨。
“哼,这么霸气,你何不率全族子弟尽投广阳王呢?”
“你这是何话,广阳王灭乌桓,绝卫氏,我说其霸气还有错了。”
“此番他来者不善,还未前去谈判,就慑于其霸气,你这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咚咚。
一个面容清癯,双目深凹的中年人大力拍动桌子,打断两人的言辞争锋。
“找你们来不是让你们吵架的,而是一同商讨如何对付广阳王。”
中年人垂目扫过一干世家家主,心中喟叹。
大敌当前,还在互相挞伐。
他可知道争吵的两人明面是因广阳王而起由头,实际是家族利益相争。
一个是良乡的老牌世家,一个是良乡的新晋豪强。
本就存在根本的利益相夺。
豪强想往爬,必须争抢世家手中举孝廉的名额,才能出五百石的官员,福泽家族。
若非广阳王这头过江龙,太过强横,彼此敌视的地头蛇绝不会聚集一堂。
“卢兄说的不错,过去争争吵吵了十几日,广阳王邀请三郡世家赴宴,再不制定个对策,你我家族百年底蕴都将覆归于尽。”
与中年人同坐堂的男子眼神阴鸷,留着八字胡。
他们两人,便是三郡世家的领头者。
谷郡,代郡,涿郡虽隶属河北,但世家力量远不及冀州豪族。
实力最强的也才堪堪步入二流世家。
其中又以涿郡刘氏,范阳卢氏,范阳祖氏,谷寇氏四家为首。
而范阳卢氏出了个大儒卢植,文武双全,名扬海内。
近来又因武将榜刘备公孙瓒,财富榜无极甄氏,以及广阳王刘裕,都乃他的门生。
卢植一时间,更是声名大噪,无数人想投奔他的门下,成为下一个榜之人。
范阳卢氏也借其名声,势力暴涨,为三郡世家之首。
中年人便是卢氏家主,卢植的亲侄子,卢晔。
其旁边的男子出身涿郡刘氏。
涿郡刘氏本就是中山靖王之后,在幽州颇为声名。
近来声名鹊起的刘备,与袁本初曹孟德两人一同谋划诛宦,占据大义。
作为刘备叔叔的刘子敬也被众人顺势推举出来。
“刘兄说的对,若不想家族覆灭,那就放下以往的龌龊。”
“要我说谈个屁,这次宴会就是个鸿门宴,他刘裕武功盖世,乃当世项羽,在座的有谁自比高祖,能从他手中逃脱。”
卢晔伸手虚压,精神力涌出,让群情激愤的众人声音顿消,语气无奈道:
“有的谈,还是要谈的。”
有人哀凄出声,仿若被人欺辱的小娘子:
“卢兄,怎么谈嘛?”
“刘裕小子不讲武德,架空幽州牧刘虞后,任命三郡郡守与县令,这虽有些不尊中央,但也是诸侯常势,我们没有异议。”
“但谁想他不按常理出牌,任命县令后,连县尉县丞甚至县中佐史都包揽的一干二净。”
“本朝开朝一百多年来,从没有这么做事的。”
“不将地方权力让给我等世家豪强,还想让我们清查田地,补添税赋?!”
“真当这大汉万里疆域是他刘家的啊?!”
“他们代郡郡守诸葛瑾与谷郡郡守司马朗世家大族出身,手段还显温和,新任的涿郡郡守徐庶,就跟刘裕一样疯,阻拦其进入坞堡,就遭他拔剑伤人。”
此等怨言一出,各大世家家主顿时鼎沸起来,怨气冲天。
大汉朝世家豪强把持官职。
一流世家掌管千石以的职位。
二流三流世家每代都会出一两个地方县令,秩比七八百石。
最低等的世家则是赴任小县县令。
然后一百石两百石的县中官吏被所在地方的世家豪强瓜分。
结果刘裕一来,就把所有权力收揽于手里,一官半职都不肯流露出来。
你广阳城是人才济济,但也不能一点汤都不让我们地方世家喝吧?!
别说本朝,算前朝,乃至短命的秦朝都没这个道理。
始皇帝镇压一世,仍需要部分六国士族管理地方。
更为重要的是彻查田地人口,欲绝了他们世家豪强瞒税漏税的根本。
别说刘裕一介边地军阀,汝南袁氏来了也得滚蛋。
光武刘秀都是他们河北世家捧起来的,你刘秀后裔,区区藩王凭什么敢这么做?!
“诸位,还请慎言,别被广阳王抓住把柄,像河东卫氏家破族灭。”
卢晔捏了捏眉心,感觉头痛欲炸。
一旁的刘子敬桀骜道:
“我还真不信,刘裕小儿敢犯天下之大不韪,再屠灭世家,到时必被天下公击之。”
“而且卢兄你的叔父乃是刘裕小儿的老师,他还真敢灭师长的家族。”
“此等不忠不孝之人,又遭世家厌恶,还靠什么来争霸天下?”
卢晔双手一摊:“刘兄,卢公可没教过广阳王什么,师长情谊可稀薄的很。”
“再说,广阳王连尊师的女儿,已作人妻的蔡昭姬都敢纳入房中,我觉得广阳王不太会给我叔父这个情面。”
刘子敬脸色变了变,强撑面子:“我侄刘玄德乃大将军亲信,刘裕小儿若起事端,大将军定不会放过他。”
卢晔揉了揉太阳穴。
他的头痛一半都归功与旁边这个狗仗人势的蠢货身。
同在涿郡,谁不知当年刘备指着门前桑树说乘羽葆盖车,遭刘子敬呵斥。
如今却借着刘备名望四处狐假虎威。
甚至几日前,派出门客袭击涿郡郡守徐庶任命的涿县县尉,胆大包天。
瞬间激化三郡世家与广阳王的矛盾,以至于不得不开诚相见的谈判。
卢晔整理思绪,有条不紊地说道:
“首先,广阳王邀请我等赴宴,有谁敢不去。”
众人面面相觑,干笑一声,不做应答。
这种灭国毁家的狠人,谁敢不给他面子?!
“所以,去都是要去的,而且广阳王此次前来商榷,所带不足五十人,俨然存了议和的心态。”
“野蛮如董卓,也不是优待凉州士族,普天之下,谁治理所属领土,离得开地方世家。”
“即使杀鸡儆猴,也不可能得罪所有世家,余以为广阳王如此逼迫,无非是让我等站队,再割些利益给他,诸位以为如何?”
世家家主们若有所思,纷纷颔首道:
“袁兄言之有理!”
“但以其财富榜第六的身家,以及各种造化奇物,我等三郡利益就是九牛一毛尔。”
卢晔颔首:
“财富却是如此,然乱世在即,对这些有心争雄天下的诸侯来说,粮食与兵马才是真正的心动之物。”
“诸位,我幽州突骑名扬四海,乃是不亚于三河骑兵,西凉铁骑,并州狼骑的存在,没有人不会动容的。”
众人纷纷眼前一亮,突觉茅塞顿开。
他们本来还很迷惑广阳王不合常理的逼压三郡世家。
如今看来,却是所图幽州突骑。
这才合乎情理嘛?
难道世还真有诸侯逐鹿中原,不要他们世家支持!
自以为然说服自己的世家家主们松了口气。
纷纷向卢晔言表,希望他代表三郡世家与广阳王斡旋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