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没有。”
“是不是最近发生了什么?你跟老师说说?”
“没有。”
……
“没有。”——白璟始终以这样不合作、也不反抗的方式,来应对着班主任的纠缠追问。
从一开始,白璟就已经很清楚班主任根本就是在回避她自己的问题,一个劲的只想要从白璟身上找原因。
在白璟看来,班主任若真的关心她,就该记得上次她可是主动找过她要求换位子的,可这次的谈话,班主任却只字不提那事;既然她这么没诚意,那白璟便只打算敷衍了事了。最终,班主任实在是没耐心了,就让白璟回去了。
只不过,这整个过程,班主任是在刚下课时,就当着全班的面、把白璟单独叫到办公室去的;而在白璟转身离开之际,班主任又是有别于先前对白璟刻意温和的说话语气、转而大声的对着白璟的背影,愤怒地吼道:“我从没见过对自己这么不负责任的人!”——那时,办公室门外,正好经过的同班同学全都看见了、全都听见了……
班主任用权力对白璟的这次羞辱,在白璟的心里,又记上了一笔仇怨。这下子,白璟算是与班主任彻底结下梁子了。
但白璟没想到的是,班主任光是当着她的面羞辱了她还不够,还要在她背后再捅她一刀:班主任在白璟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直接给她家里打了电话。碰巧,接电话的还是她的父亲。班主任问他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父亲就说,没有啊。然后,等白璟回到家,父亲就一副居高临下的口吻嘲讽她,“高兴了?“——正当白璟觉得莫名其妙的时候,母亲才在她耳边低声告诉了她,她的班主任给家里打来电话了……
只这句提醒,白璟就已能猜到大概是怎么回事了:无非就是这个自以为对学生很关心的班主任,在完全不理会学生真实意愿的情况下,先是强迫她接受了自己对她的座位安排,然后又因为担心这个正取生的成绩下降会影响到自己的绩效考核,就又特地来“嘘寒问暖”关心起学生的私事来;然后就在完全不了解这个学生家庭的真实情况的前提下,就一厢情愿的给学生的家里打去电话;背着学生,无意识地“告”了她一状,让这学生回去后还要再次遭受二次伤害……
然而,这位“负责”的班主任,在那次之后、却再没过问过白璟的任何私事,只是一次次地强迫她留堂补课——直到她顺利通过了学年末的会考为止,班主任才终于放过了她。
虽然会考的成绩关系到学校的考评,也关系到学校对班主任的考评;虽然高二还有一次会考,但高二要分班,而白璟学年末被分到的新班级并不是这位班主任带的,那班主任自然就没必要再继续抓着白璟不放了。
高一一整年,白璟成了全班眼里不折不扣的差生,但她的座位仍旧没有被调换。但因为她始终都很安静,从没真的惹是生非、只是成绩始终没有起色,所以,即便她的成绩册上科科都在及格线上徘徊,但她的操行等级却得了她上学以来的第一个“优”。班主任的评语也写得很宽厚:性格朴实,但过于内向,学习不着方法,虽勤奋却收效甚微。望注意改善学习方法,才可有明显进步。
白璟看着成绩册上、高一学年的两个学期几乎一模一样的评语,心里只嘀咕着: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勤奋学习”了?还是你觉得,有本事以这班上排名第二、年段排名前十的中考成绩考进这里的,会不懂学习方法?
不知道班主任自己是否知道:那时,班上同学——尤其是正取生们,都会在私下里议论说,谁坐白璟那个座位谁倒霉;还有人说,白璟真可怜,怎么就被(班主任)挑中了呢?坐那儿上课,根本就没法专心听讲,她的前后左右全是上课爱讲话、还爱做小动作的寄读生,他们自己不听课,还总骚扰身边听课的同学,而他们这样做,只是为了打发他们自己无聊的上课时间,却完全不管自己是否影响了别人……
这类的议论,不管班主任自己是否有所耳闻,反正白璟是听了整整一学年的。
那一学年,班主任没有调动白璟的座位,也没有调动她所安排的班上所有同学的座位;还有,一整学年里,班主任一次也没有真正去过白璟的家里、亲自去接触下她的父母。班主任对白璟私事的关心,仅止于那一次背着她给她家里打的那一通电话。仅此而已。
分班时,白璟在哪怕即便是毫不上心的混日子、也还是明显的文科比理科成绩更好些的情况下,却义无反顾地选了理科。
这样做,一是为了避免再次与这个已经确定会去文科班担任班主任的班主任再在同一个班;另外,还有一个原因:白璟已经忍受了一整学年坐她前后左右的这几个同学的聒噪——尤其是那个几乎每堂课都要使尽各种手段来烦她、想要吸引她注意、分散她听课精力的同桌。白璟再也不想看到这个同桌了!连跟他同班都不想!
所以,当同桌问白璟是不是要去文科班、还特地说他自己要去文科班时,白璟当即就填选了理科班——急切得就像抓住了她能选择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
这个选择,这个让白璟之后的两年高中生活依旧痛苦不堪的选择,在过去了二十三年后再回头去看时,如今已三十九岁的白璟依旧还是觉得:只要还是一如当时那样的无法选择自己座位的情况,只要自己还是受限于当时的眼界和所能使用的手段、资源的话,那无论重复多少次,她仍旧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不会有例外:依旧会那样反抗,依旧会义无反顾地选择理科,只为避开那个班主任和那个聒噪的同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