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白璟早早的就醒了。待确认了身旁的母亲确实还在熟睡中,白璟这才借着放于枕边的手机点亮屏幕的微弱光亮(白璟在回来之前,就已特地提前把屏幕的亮光调至了最低,还加长了屏亮时间;就是为了在这样的时候能不用“手电筒”功能),偷偷摸出了放于床边地板上的背包内袋里的止痛药,就着手上的触感取了两片握在掌中。然后就蹑手蹑脚的去了房间的洗手间,直接就着用牙杯装取的自来水偷偷服下。然后才大方地开了洗手间的灯光,开始洗漱。
哪怕洗手间的门是刻意虚掩上的、光亮基本不会照到房间里,但白璟洗漱的声音却还是很快就吵醒了这几年一直习惯浅眠的母亲。
白钰的两个孩子都是母亲带大的。大的那个已经上幼儿园了,作息慢慢被调整过来,便不再动不动就半夜醒来吵闹着要母亲哄她。但小的那个却还处在那个阶段。
白钰和她的丈夫只顾自己,晚上都是母亲来照看她的两个孩子,和那两个孩子一起睡觉。这才让母亲养成了这几年每天晚上七八点就犯困,但睡不过两小时就会自己醒来,然后等到凌晨一两点时才会再次入睡——这样的睡眠习惯。
哪怕因为白璟回来、母亲说要陪她,便将白钰的两个孩子交给白钰自己照顾,白钰就转而让她丈夫将在他老家的婆婆叫来帮忙照顾那两个小孩,——哪怕是这样,母亲和白璟同睡一屋时,她那已经持续了近五年的睡眠习惯,也还是清楚的暴露在了白璟的面前。
白璟什么都没问,光是连着两个晚上都眼看着母亲一晚上连醒至少两次,时间还那么的精准,且,白钰的两个小孩——尤其是小的那个,这两晚每晚深夜十点左右,总会特地跑来敲门,吵嚷着要跟“婆婆”一起睡。
这些,白璟全都看在眼里,不用刻意去想她都大概能想到:这几年,母亲是怎么过来的,白钰又是如何逍遥自在的?
“难怪我一回来,就那么迫不及待的问我要待几天?两个小孩都这么黏老妈,他们的奶奶又根本照顾不了他们,白钰自己又不怎么照顾、也懒得照顾他们,——这样,她能不盼着我早点走吗?”
不管母亲以要陪白璟为由而在白璟回来后的这两天,只要她在家,就会与她形影不离的——不管母亲这样做,究竟真的是想陪她,还是只是想拿她当借口、好暂时摆脱照顾那两个小孩的劳累,白璟都不再在意。如今,她只是对这些都看在眼里,又故意视而不见。
“你起得好早。”母亲揉着朦胧的睡眼,也走进洗手间来准备洗漱。
“你一晚上起来那么多次,还特地陪着那两个小孩在他们房间里哄他们睡着了,才把他们留给他们的奶奶、自己回来‘陪’我睡。你这样不累吗?你不用特地起来陪我,还是回去睡够了再起来吧。那两个小孩的奶奶似乎看不住他们,等他们醒了,又会吵着找你了。你还是趁他们还没醒之前,先睡个够吧。”
“不用了。你难得回来,我想陪陪你。他们就让他们的奶奶带着好了。反正都是‘他们家’的,带大了,也不会变成‘我们家’的。”
白璟听了,心下了然:原来如此。
倒不是才第一次知道了母亲这与她这几年来的表面行动截然相反的真实想法,而是才终于明白了:即便白璟小时候每次离家出走都会赖在外婆家里,对外婆言听计从的,只希望外婆不要赶她回家,但外婆每次还是最多只让她待上一周,就会硬是把她赶回去——白璟总算明白为什么外婆会这样了。
原来,无论白璟心里有多想要外婆能够接纳她,但在外婆那根深蒂固的观念里,白璟就不是外婆的“自家人”,而是“外人”。——就像母亲对待白钰的孩子那样的。虽然表面上尽心尽力的代为照顾着那两个孩子,但心里却从来没把他们当“自家人”看待,最终,仍旧还是“外人”。
另外,白璟心里还一直有种猜想:母亲之所以在三个孩子中最“疼”她,不仅只是因为每次父母吵架时,只有白璟会站在母亲一边;可能还有一个原因……
三个孩子中,只有白璟是能完全独立的。老二白钰,结婚后住在家里,光是供她自己花销、还有养孩子,她都嫌钱不够了,基本也没什么钱能给母亲当生活费的;老三白昌皓,同样住在家里,不过还没结婚,每月都会给母亲生活费,但他的工作是靠姨妈的关系、才得以在姨妈经营的餐馆里做着普通的服务员,他自己也全无上进心,每天都像在“混日子”:除了上班,就是回来打游戏,直到困到不行了,才会去睡觉。
自从白昌皓初中辍学后,他的人生就完全任由父母摆布。父母让他做什么工作,他就做什么工作,赚的工资也全都上交:父亲一半,母亲一半。
对白昌皓而言,只要让他吃穿不愁、能有自己的封闭空间让他尽情玩那网络游戏,他就无所谓父母让他做什么工作。
这样的白昌皓,第一次开始主动打扫自己的房间、洗自己的衣服,还是因为在白璟五年前回来时,在家里听白昌皓自己说他以后想要一个人住时,白璟跟他说的一句话:“如果你想一个人住,那首先就得学会干家务。因为一个人住,这些事是不会有人替你做的。”——白昌皓是听了这话后,才开始主动学着干家务。
那时,白璟34岁,白昌皓29岁。
一晃,五年过去了,如今已34岁的白昌皓,尽管会自觉地打扫自己的房间、洗自己的衣服,但仍旧住在家里。一日三餐,要么在外面吃,要么就在家里吃现成的,然后,用餐后的收拾就全丢给母亲去做。
这样的白昌皓,尽管比——什么家务都不干,连自己的衣服都要母亲来洗(更勿论她的孩子的衣服)的白钰,白昌皓的生活自理能力显然要更强些,也更有这份自觉,但任谁看了,也终究很难看出像这样的儿子,他的将来能有什么前途?
一没学历,二没能力,三又不完全独立,四又毫无上进心——用白璟外婆的话来形容:他看上去,就像个“死人”。每天只知道打游戏。
这样的儿子,比起常年不归的白璟,怎么看,都还是白璟更有前途,更加可靠。——尤其,她还“坚持独身”。
这样的想法有些矛盾,但却是确确实实的存在在母亲的思想里:白璟虽然是女儿,但只要她不结婚,那她就是她的“自家人”;只要白璟没孩子,那她就永远都只是母亲的长不大的“孩子”,那她们母女俩就永远都是“一体”的关系。是可以比“儿子”更亲的“一体”关系。
不管母亲自己承不承认这层心理的存在,但现实中,这些年来,会对白璟催婚的,从来只有她的外婆和极少会见面的奶奶。而其他的亲戚、邻里,他们是不敢当面劝白璟结婚的,就背地里偷偷劝白璟的母亲去说说白璟。——每当这时,母亲从来只是浅笑着说:“我无所谓,随便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