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出手斩妖除魔,陈至心中感慨良多。
上一世早有体会惩恶扬善、锄强扶弱的快感,多年之后再度来袭,没想到好像久旱甘雨般猛烈。
嗯,确实舒爽!
仰天长叹了一瞬,而后迎上陆欣彤状若痴呆的视线,陈至才反应过来,脚下还匍匐着一位伤员。
检查了一下小抓捕的伤势,除了滋滋冒血外并无大碍,陈至简单处理一下,便开口问道:“陆姑娘,我们返回长青镇吧。”
问了三次,陆欣彤眼珠才开始转动,有所反应。
“返回?”
陆欣彤依然宛若梦中,想不到苦修十数载,居然连一个普通山采的路数都看不通透。
她喃喃问道:“返回垂州刑房吗?”
“?”
陈至嘴角微颤,心说果然越好看的女人越凶险。
我救你一命,你还想套路我回刑房问审不成?
“陆大人如有疑虑,此处直言便可。”
他的脸色渐渐凝重,从结识开始,陆欣彤就直接把他确认成为重大嫌疑对象,令人颇为不悦。
就算山采失踪一案中只有自己幸免。
就算赤蟒被自己一个眼神吓退。
就算一镐头平推小鬼拘魂。
也不应该……
等等。
陈至仔细想了想,从已知事实看来,就算把自己押回缉妖司受审……
貌似一点也不冤枉。
此时就算他再傻,也大概明白过来,自己的实力,貌似是有些微微的超标。
于是轻咳两声掩饰尴尬,温言笑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陆欣彤看他这般坦然,很多问题却忽然间不想问了。
南墉奇人异士不在少数,九大宗门更有修为高绝的弟子入世潜修,只要不是邪魔外道,便没有深究的必要。
陆欣彤能感受得出来,陈至的气感虽然并非常见的真气,却是不折不扣的浩然坦荡,绝非妖物异类,兴许是哪门哪宗的仙法真传也说不定。
最关键的点在于,自己的意图如此明显,他若是恶人,早就出手击杀于当地了,何必还要绞尽脑汁掩饰。
小抓捕起身拍拍身上尘土,只问道:“这一铲横扫浩瀚妙绝,可有名字?”
在她看来,那一记风卷残云可谓生来十九年,见过最惊心动魄的术法,至今双耳间还回荡着鸣音缭绕,不可能没有一个震撼霸道的称谓。
得知之后,回手便记录在小本子上,成为未来自己追求的终极目标。
但陈至被问懵了。
随手一铲不好听。
认真随手一铲太随便。
他琢磨了一下,铿锵有力答道:“那便是滑铲。”
“……”
“滑铲?”
陆欣彤一时间不明觉厉,感觉有被秀到。
有“滑”兼顾“铲”,确认是门很厉害的仙术!
她又追问:“鬼火飞来时,你明明在我身后,怎样察觉到危险,提前下蹲的?”
陆欣彤觉得,此战最为惊悚之处,莫过于舍身扭头去拉他,却只拉到个寂寞。
要知道当时四周鬼雾遍布,二人仿佛被蒙住了眼睛,自己还挡在他身前,那么小陈掌柜是如何感知到鬼火来袭?
她主修符箓术,除制法之外,最重路线预判,如果陈至超强的凭空判断能力有迹可循,半跪认师又有何不可。
陆欣彤满眼期待,在她看来,攻击未到先行避过,简直就是天人手段!
陈至眨眨眼,欲言又止。
总不好意思说,是姑娘你太慢了吧……
然而陆欣彤看他表情,忽然长出口气。
无意的对吧。
怕到腿软了没错!
原来小陈掌柜也有怂到……
不对!
陆欣彤忽然灵光闪现,想到另外一种可能。
小抓捕拳头攥紧,颇为兴奋:“我明白了!”
“因为发动滑铲,是不是要先滑啊……”
陈至想想,淡然笑了。
只要姑娘你开心就行。
陆欣彤心说被我猜中了,但下一刻看陈至的眼神夹杂了几分畏惧。
就算并非感知力超强,但提前那么久就做好了进攻的准备,此人也是深不可测!
……
返回长青镇的路上,陆欣彤没有再追问陈至高深修为的来历,而是旁敲侧击的从他生活周边入手,聊了些琐事话题。
陈至却知道,自己身上的嫌疑依然很重。
陆大人嘴上不说,自己心里却必须有谱。
若是换一位缉妖司的男性上官来,恐怕首要工作就是保证陈掌柜铁链加身,跪倒当地。
嗯。
陈至自然清楚是颜值加了些分数。
所以,眼前紧要之事,是尽快帮助陆欣彤破掉一案,解除自身嫌疑。
于是他一开口,尽是案件始末。
然而陆大人有些不乐意了。
“小陈掌柜,我们今天不说案子了。”
陆欣彤颇为愤慨,还在翻旧账:“你说这拘魂鬼道行不低,怎么还会出尔反尔,做这般龌龊之事?”
陈至想了想,没有吱声。
他不忍对陆姑娘直言,其实拘魂让放下的,不是她以为的那些镖啊符啊。
“小陈掌柜,我现在是不是很丑?”
陈至看着尽管头发上的干草已被扑干净,却依然灰头土脸的陆欣彤,果敢坚定的摇头。
“小陈掌柜,那我是现在好看,还是来时好看?”
“病态美是柔弱的娇娘,来时却是矫健的英姿飒爽,不可相提并论。”陈至一脸认真的胡说八道。
可这话却让陆欣彤心花怒放,走路都开始蹦蹦跳跳起来。
却忽而话锋一转:“小陈掌柜,你为什么知道迷雾伤身,嗅之不利?”
陈至一愣,心说小抓捕居然暗通声东击西的审讯之道,未来前途不可限量。
但这里就不能满嘴跑火车了。
于是老老实实答道:“这鬼物数年前在山中见过,我寻思小鬼小怪就莫要多生事端,便赶他离开,没想到在这里巧遇。”
“咦?”
陆欣彤停步转身,秀眉紧蹙,好像想到了什么。
但下一刻,突然感觉天旋地转,“通”的一声扑倒在地。
……
山中五月,入夜仍寒。
徐广知手持茶壶,撩开长袍,在院中石椅落座,一杯热茶入腹,驱走了瑟瑟寒意。
抬眼望天,满天星斗,郎中眼中深邃,如有万丈沟壑,智者之风溢满屏幕。
他轻咳一声,心情舒畅欲吟诗一首,院门却被猛地撞开。
一股烈风扑面而至,激起郎中满脸皱纹。
“何方……”
徐广知面不改色傲然而立,心里却慌得一批。
然而话未说完,便被打断。
“老师救人!”
“哦?”
徐广知淡然一笑,不慌不忙摆摆手笑道:“早和你讲,医人治病戒骄戒躁,切勿……娘的怎么才送来?!”
看着石桌上面色惨白如纸、唇色凄如紫檀的陆欣彤,徐广知心弦急颤,口中不断骂着“不知缓急”,而后几枚银针便刺入伤口左近。
“搬进屋去!”
他面沉如水,紧随其后。
工具人陈至苦活累活干完,便被赶了出去。
烛灯亮到三更天时,徐广知才苦着脸疾步而出。
“寒邪入体,唯参驱寒。”
徐广知顿了下:“而且陆大人是害了鬼气,普通百年山参都不足以驱之。”
“可有其他药材替代?”陈至问道。
徐广知缓缓摇头,叹了口气:“你明早去知会里正,让他差人即刻启程,至垂州府寻三百年山参。”
陈至点头应声,但微一思忖,便觉有异,发声问道:“三百年山参稀罕少见,姑且不提垂州府百妙阁是否有存货,单说这一来一回少说也要十日,陆姑娘能坚持那么久吗?”
垂州与长青镇之间仅有一条驿道相连,途中驿站只有官衣公事方可使用,就算里正亲自出马,也只能住在仅有的两道民驿里。
所以说十日,还保守了些。
听到此问,徐广知拈须不语,半晌才叹道:“尽人事,听天命吧。”
“明白了。”
陈至淡淡点头,退出郎中家。
然而走在坊市街上,他心里却一下子激动起来。
长时间的相处,让陈至再清楚不过徐广知的意思。
所谓差人去垂州寻参,实际上并非救命回春。
而是通知缉妖司的上官们,八品抓捕陆欣彤的身死,与长青镇众人无关。
我们努力过,只是抓捕没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