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二章 我又回来了(1 / 1)茹约而至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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坠地的瞬间,韩孟殊忽然又能看见这个洒满阳光四处枯败的世界了。

低矮破陋的土坯墙,东倒西歪缺牙豁口的木门,还有茅草骟顶的土房子。

韩孟殊抬起左手使劲揉了揉眼睛,难以置信的再次打量周围。

房檐下吊挂的辣椒串和香草,从西厢房扯到东厢房的粗长晾衣绳,还有她伸手就能触摸到的洗衣木盆,这些都显示着这里不可能是收纳死后之人的地府,这里明明就是十年前的梧桐巷——安平府的罪奴院。

而她这会儿就躺在院子西南面的水井边上。

韩孟殊保持躺着的姿势没变,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再默默睁开来,还是罪奴院没错。

左右晃了下双脚,断了六年的脚踝不疼,能动。

所以她从城墙上跳下来没到地府去点卯,反而是回到了关押她两年的罪奴院。

“别以为被指给那个废物太子就能飞上枝头了,你也撒泡尿照照自己的这个鬼样子,哪个男人看了你能下去嘴?不怕实话告诉你,送你去当这个太子妃不过是给那个祁国的废太子好看的。你们这些个低贱贼子的生死还在老娘手里捏着呢。”

身材肥硕的赵管事推拽着一身青布衣衫的女孩子走到井边上,看不见骨节的胖手用力一推,女子被推倒在韩孟殊身上。

赵管事嘴里还不闲着,“罪奴就是罪奴,一个两个的不知死活。一个时辰不把这些贵人们的衣服洗好了,小心你们的脑袋。哼!”

赵管事掐着腰又骂了两句,朝地上啐了一口唾沫扭着粗壮的腰身回后院了。

韩孟殊把低声哭泣的魏巧从身上推下去,青涩稚嫩的脸上因为过于震惊和不可思议露出一抹诡异的微笑。

被魏巧砸疼的骨头告诉她,现在是景和五年的八月十六之前,魏巧还没成为秦绍宸的太子妃,而她还是梧桐巷里的罪奴——孟殊。

韩孟殊试探着用右边的胳膊肘支撑从地上坐起来,再缓慢的用双脚在地上踩稳当了站起来。伸出右手挡住眼睛再拿开,挂在头顶上有光有热的大太阳还在。

安平府的五月是一年里最舒适的时候。这一刻无疑是韩孟殊最舒适的时候。瓦蓝天幕下悠哉哉飘荡的云朵幻化成来历不明但绝对神通广大的神仙的笑脸。韩孟殊仰起头眯着眼向天底至谢。

原因不重要,重要的是一切都还来得及。

“凭你也笑话我吗?”魏巧抽搭够了,从衣服堆里拿了一套放进木盆里。羞怒不忿的狠狠瞪了韩孟殊一眼。每天都木着一张脸的人露出的笑比那些一贯取笑她的人更让魏巧憎恶。

“你们不过是嫉妒我能去当这个太子妃而已。”韩孟殊两手抱在胸前,听着魏巧自顾自的抱怨。

“可我就是被选做了太子妃,那可是要写上皇族宗谱的。你们这些罪奴别想说几句酸话就能压了我下去。不然公主殿下不会饶了你们的。”

她笑得,很明显吗?

韩孟殊当然不会告诉魏巧自己为什么要笑,当然她也再不会觉得魏巧有被同情的资格。

眼前这个看上去眼小嘴大还天生塌鼻子的魏巧,虽然人丑却是心比天高的主。

就在半刻钟之前的那个轮回里,景和五年的八月十六,魏巧被指给秦绍宸为太子妃。也是她在和秦绍宸成亲之后向赵管事哭诉,说那个祁国太子根本就没碰她。

贪财不要命的赵管事带着魏巧用这件夫妻秘事向犬戎公主萧辛末邀功。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纵然对于韩孟殊来说已经是十一年前的旧事却清晰无比。被秦绍邦夹碎脚踝,挖去双眼的漫长黑暗里,她不知道有多少次回到梧桐巷,回到她和秦绍宸第一次见面的景和五年。

那时候的她和闵芮还因为同情被秦绍宸冷落的魏巧得罪了萧辛末,在公主府的地牢里吃了十几天的牢饭呢。

曾经的韩孟殊,不会也不想理解祁国人质太子的心情。秦绍宸被幽禁被羞辱哪怕是被萧辛末强抢为奴在她眼中都是祁国皇室应得的报应。

没在祝怀锦的怂恿之下借了犬戎的刀要他秦绍宸的命那都是她韩孟殊慈悲为怀。

没亲手剁了他告慰安平数万被屠百姓,那绝对是韩家忠魂显灵了。

景和五年之后的连年征战,开元皇宫种的六年囚牢,十一年光阴就是一把无形却锋利的宝剑,再愚钝的人也能被削磨出锐利锋芒。

“秦绍邦,放了韩孟殊。只要你放了她,我马上撤兵。从此再不踏入开元城半步。”

韩孟殊被秦绍邦提拉着站在城墙上的时候,那么多年的愧疚和自责被十一月寒风里的一句话抚平吹散。那一刻的她是从容和满足的,于是她还豪气干云的回了一句,“秦绍宸,若有来世,韩家女护你!”

然后她就跳下去了。

然后她就又回来了。

这次可不只是老天爷开了眼,她韩孟殊更是开了眼。

把魏巧指给秦绍宸当什么太子妃,本就是那个丧心病狂的北戎公主萧辛末的报复。

和亲哥哥都能通奸的萧辛末想要秦绍宸做她的裙下臣,明示暗示多次被拒绝之后,就从罪奴院里选了一个最丑的魏巧给他。目的不过就是羞辱秦绍宸羞辱祁国,逼迫秦绍宸就范而已。

韩孟殊心想绝对不能让魏巧嫁给秦绍宸。不然结果应该就还和上辈子一样:魏巧告密,秦绍宸被打。

被打的位置还是难以启齿的私密之处。忠叔给秦绍宸诊治的时候隐晦的说过,秦绍宸以后子嗣必定艰难。

欸,韩孟殊叹口气。

也不知道上辈子的秦绍宸攻下开元城得了天下之后,会不会有儿子来继承正统江山呢?

“魏巧,你就没想过为什么这个太子妃会是你吗?”

韩孟殊蹲下身子,葱白一样的纤手在木盆里哗啦啦的划着水玩,十四岁的少女眼里盛满笑意,既没有敌意也没有嘲弄。

“为什么是我?当然是因为······因为太子他看中了我啊。”

魏巧点缀着黝黑斑点的脸上漫上来一层红晕,这是害羞了呢。

噗嗤······

韩孟殊没忍住笑出了声。

魏巧噌的一下就站起来,嘴里骂着就动手来打她。“你笑。今个我就是死了也要撕烂你的嘴。”

从小习武的韩孟殊轻巧躲开魏巧张牙舞爪的双手,伸腿就把边上的木盆踢到她前面。

噗通一声以后是魏巧口不择言的怒骂和嚎啕大哭。

“孟殊你这个没爹少娘的贱人,你见不得我好,等我告诉了公主殿下,殿下一定会扒了你的皮!”

“就算太子一辈子被囚,那个太子妃也不会是你。魏巧,你最好闭上嘴不然会死的很难看。还有,记住了你是祁国人。”

撂下这句话,韩孟殊快步进了西厢房左边的寝室,那是她住了两年的“闺房”。

韩孟殊打开地上靠近门边的铺盖卷,从枕头里摸出来一锭银子,在手里抛起再接住。这是她最后的十两银子,买通赵管事足够用了。

她有的是收拾魏巧让她当不成这个太子妃的方法,可并不是长久之计。

没有魏巧还有别人。只要萧辛末打定了主意要给秦绍宸弄个女人,那女人就会源源不断。

秦绍宸不碰魏巧也不全是因为魏巧的容貌和罪奴的身份,主要原因还是那个倔驴太子有怪癖。

韩孟殊皱起眉头,其实就是再活一次,她也不是很明白,明明都是犬戎的介下之囚了他还倔个什么劲啊。

如果当初不是他誓死不肯碰魏巧被打得丢了半条命,犬戎屠城之前老当益壮的黄太傅都能带他逃出安平府去,那样她和韩家军也就不会为了保住他性命而被犬戎牵着鼻子不得动弹。

以至于韩孟殊怎么算最后都会把数万百姓的死算在秦绍宸的脑袋上,对待他就更是抱着废物难得有用,不用白不用的想法一错再错。

为了个清白之身在犬戎太后的寿宴上当众拒绝萧辛末而被毒打差点致死,又能为了活命穿上女人衣服招摇过市。韩孟殊想得脑袋疼都想不明白,这位爷是求死还是怕死。

黄太傅在临死前说出,秦绍宸为了安平百姓去求萧辛末,求她只要放过百姓他自愿请入公主府,他愿意用他的最严和傲骨去换安平百姓的性命。

也是那时候韩孟殊才知道,一直被她当成废材累赘的太子秦绍宸并不是因为要自己活命才穿上女人的衣服任由犬戎人侮辱的。

可她知道的太晚了。晚到她就像想入非非的魏巧一样自以为秦绍邦才是那个真命天子。而她就是那个能和他秦绍邦并肩比翼的韩家女。

多么讽刺。

所以看到魏巧的羞涩,韩孟殊笑的是她自己。

重新再来一次,她韩孟殊再不会成为那个不分真假不辨忠奸的可笑之人了。

赵管事放下手里的茶点,拿着韩孟殊孝敬的银子在衣服上蹭了蹭,乐成开口包子一样答应了韩孟殊去医馆的要求,还好心的嘱咐她早去早回。

韩孟殊从后院出来直奔那扇豁口的木门,她要到朝玮馆去找忠叔。不仅要赶快商量个能让秦绍宸不娶魏巧还能免于被打的办法,还要和忠叔好好说说话。

忠叔不过是几天没见到她,可她已经十年没见过那个把她当亲闺女的叔叔了,她好想忠叔啊。

魏巧痛哭过后想起来到赵管事那里去告状,正和韩孟殊走了个对面。那个平日里从来不多说一句话的孟殊拿看死人一样的眼神扫了她一眼,魏巧满肚子要骂人的话就都憋了回去。

大家都是一样的罪奴,魏巧偏偏无端端害怕这样的孟殊。好像再被她看上一眼,她就能当场死去一样。魏巧赶紧低着头往后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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