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这么一挤兑,刘屹只能“扑通”一声跪下,“冤枉啊,小人也是一时情急。”
“可我倒觉得,那些奴仆听刘管事的话,更胜过听大公子的话呢。”左溶溶看起来十分正义凛然,“家中倒是不怕有蛀虫,却怕有些人借着主家的名头,瞒上欺下!”
温亦涵对左溶溶投去了赞赏的目光,左溶溶偷偷地笑了一下,又去看季忘归。
可季忘归只是低头轻吹茶盏,好像周围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和自己无关。
刘屹看起来有些慌了,伏地道:“庄子里有些开销,小人记得不那么清楚,但小人并没有从中牟利,更没有欺上瞒下,还请大公子明白小人的拳拳忠心!”
温亦涵对温若棠招了招手,“阿棠,你坐近些,我们把剩下的账一起对完。”
温若棠看了看伏在地上有点像蛤蟆的刘屹,知道温亦涵是想罚他一罚,没有多言,坐了过去。
才看几眼,温若棠就指着其中一竖行道:“三月份的这一笔有些奇怪。”
“是,和以往相差甚远。”
“还有这一笔支出,上面写的损耗……照时间看,应该是拖着陈米去我们家的米铺卖,何以损耗竟这么高?”
“我都记下来。”
“嗯,大哥要记清楚些,到时候若要报官,这是绝好的凭证。”
“也不知会怎样定罪,听说官府里光是打板子就能把人打残废。”
“大哥再记一下这一笔,明显是和匠人串通一气,抬了修缮庄子的价。”温若棠附和着,“打板子那都是小事了,听说官府里的刑罚只有咱们想不到的。”
温亦涵点了点头,一边记一边道:“还有夹手指、拔指甲盖儿、挖膝盖骨……”
……
兄妹俩旁若无人地说着,但是每说一句,刘屹就要抖上那么一抖。
左溶溶一开始还觉得好玩,后来听到那么多入账支出的数字,脑子里乱七八糟,开始昏昏沉沉,赶紧抓了几个刚上来的炒花生剥着吃。
季忘归则时不时地把目光投向温若棠。
她那刚才句话,劳动的人最可爱,或许还能换个说法。
认真的人最貌美。
温若棠的身上就像是有用不完的劲,永远也不会累似的,只要说到和钱有关的事儿,她那双明眸就会灵动起来,但是,她的目光又那样专注,专注得宛如初晨的光,仿佛能给所有人带来希望。
季忘归见过很多女子,但莫名就想感慨一句,“阿棠她……很特别。”
左溶溶才往嘴里扔一把花生米,这是她好不容易攒出来的,听到季忘归的感慨,很想接话,可又觉得嘴巴里有东西时说话不太有礼,死命地咽了下去,才一边锤胸口一边说:“什么……呀,每个人都很特别啊。”
“阿棠尤其特别。”
左溶溶不认同,“若棠姐以前说过,每个人在世界上都是独一无二的,就连双生子都会有差异,所以虽然若棠姐特别,但我们也都很特别。”
季忘归摇摇头,没有和左溶溶继续争论。
他觉得很多感受是不讲道理的,就像明明左溶溶也是特别的姑娘,却只有温若棠能让他触动一样。
等到温亦涵和温若棠对完账,饭菜终于做好了。
温亦涵指使着人把账本往旁边挪一挪,支了个大圆桌在正当中的位置,然后皱着眉看着伏跪在地的刘屹,“要不你去外面接着跪?在这里耽搁我们用膳了。”
刘屹再抬头,已经换了一副委屈巴巴的嘴脸,“大公子,小人想明白了,想清楚了,小人有错,以后再也不敢了,还请大公子宽恕小人这一次。”
温亦涵奇道:“刚刚不还说拳拳忠心,没有欺瞒么?”
刘屹哭丧着脸,“大公子和三姑娘一边念一边记,小人越听越觉得,那不是账簿,而是阎王爷手里的生死簿,小人扛不住了,跟您有什么就说什么,亏欠的银子,小人也会想方设法补上。”
温亦涵理了理袖子,“早这么着,省多少事?出去等着,吃一口饱饭。”
刘屹不敢走,“公子的意思是,不让小人当饿死鬼么?”
左溶溶笑了起来,“你傻呀,真要你死,现在直接就把你绑去见官了,还说那么多废话做甚?你赶紧去把饭吃了,待会儿肯定要问你账目的事,闹到多晚还不知道,不吃饱能有力气?”
刘屹大大地松了口气,“多谢姑娘指点,小人这就去。”
打发走他,四人才入座围桌用饭,季忘归一贯是不想说话的时候能半天不吐一个字,左溶溶却觉得什么都新奇,叽叽呱呱说个没完。
温亦涵在外面和其他大臣们一起用膳,自然讲究个食不言寝不语,可面对左溶溶的多话,他不仅没有提醒,反而不断附和,引得左溶溶冒出更多问题。
温若棠自诩不是个话少的人,但在他们二人念叨之时,竟然插不上什么话。
不过她也是真的饿了,索性埋头苦吃。
玄虎庄依山而建,所用食材大多取自山间,便是一道野菜炒鸡蛋,平日里在京城里就难得一见,温若棠吃得也算痛快。
只是她刚把最后一粒米送进口中,抬起头来,就与季忘归的目光对上。
季忘归看了她一会儿,忽然抬起手来,往她的脸边伸去。
温若棠毕竟与他男女有别,中间隔了两个圆凳,见他如此,不自觉地就往后躲了躲,“忘归哥哥这是要做什么?”
季忘归把手收回,冷然道:“你脸上粘了三颗饭粒。”
温若棠赶紧上手去摸,果然摸下来米饭,不免笑了笑道:“多谢提醒。”
季忘归默然片刻,“倒也不必……这么客气。”
温若棠奇道:“我们之间只要不吵闹,向来都是这般客气有礼的啊。”
“所以以后就把这坏习惯改了。”
“坏习惯?”温若棠摸不着头脑,“那要怎么相处啊?见面就吵起来打起来?”
“……就不能像亦涵和溶溶那样,说说笑笑,如同……兄妹一般?”
温若棠在脑海里幻想了一番自己和季忘归言笑晏晏的场景,打了个哆嗦,“不行不行,那不是我,也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