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兰语本来低着头,闻言一惊,打起精神道:“女儿不敢。”
“自从你和温若棠出去了一趟,回来后就没精打采,你当别人都是傻子瞎子,瞧不出来?”临阳长公主的语气很平和,可是说出来的话,句句都戳人心窝子,“我知道你去见了季忘归,结果显然不是你所期望的那样,我猜想,他没瞧你。”
徐兰语慢慢把头低下去,“母亲,身为郡主,不该这样主动见他,更不该对人生出爱慕之情,女儿知错了。”
“听你说这句话,我就明白,你根本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就这样的脑子,怪不得不招人喜欢。”
徐兰语的手又一次捏住了衣摆。
“把你的这些小动作给我收住了。”
一声命令,让徐兰语的手松开了衣摆,交叠地摆在了自己的腿。
长公主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的女儿,“这段日子你所作所为,我很不满意,尤其是关于季忘归的事。你从前给他作诗,我就不同意,觉得与越国公府结亲不是一件好事,但你那时候尚有执念,愿意为了自己所求竭尽全力,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偷偷摸摸做了不少事,结果到现在我觉得你该搏一把了,你又开始退缩。语儿,你这样的性子,真是糟糕透了,到头来只会什么都得不到。”
徐兰语勉强笑了笑,道:“我有父亲,有母亲,我嫁人不一定非要嫁给季忘归,也可以不嫁人了,只陪在父亲母亲身边,怎么会什么都得不到呢?”
“我瞧着京城的风气近来都被那个温若棠带坏了,她出门做生意,一副没男人也能活的模样,就让你觉得你也能如此了?不嫁人这话亏你说得出口!我家只你一个孩子,你将来不仅要嫁给达官显贵,还要嫁给掌了实权的达官显贵,这样才能多多帮衬娘家。”
徐兰语道:“嫁给谁都行,季忘归那里,我是不会再去了,那些诗,我回去后也都烧了。”
长公主冷笑,“没出息,写出来的东西,还流传出去了,烧能烧干净吗?不就是吃了回瘪,再去找他,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不过是个血气方刚的男儿郎而已,有什么拿不下的。”
“母亲是觉得,季忘归将来会有大出息?”
“你这话说的,当真是废话,季忘归手现在有世安令,将来不论谁登基,都动不了他,且他现在接触的是什么?是军中将士,是兵权,如果你嫁给这样的人,未来无忧。”
徐兰语沉默下去。
长公主斜睨她一眼,“温若棠挡了你的路,咱们就想办法把她除掉,一个小丫头片子罢了,也值得你这么放在心,真不像我的女儿。”
徐兰语用极小的声音说:“如果我不是母亲的女儿,就好了。”
长公主其实已经听到了,但她只是闲闲地问:“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本以为徐兰语会直接说自己讲错话了,没想到她抬起头,一字一顿地道:“我刚才说,如果我不是母亲的女儿,温若棠那样有本事有出息的人来做母亲的女儿,就好了。”
长公主直接抬起手,一巴掌打在徐兰语脸,这力度掌握得也很好,虽然听得清脆一声响,却不会留下几天都无法消散的掌印。
她的声音隐隐带着怒气,“我把你养这么大,你竟然说这种话……”
“我说这种话,又有什么不对吗?”徐兰语看向她,“如果母亲生的是别的孩子,尤其是个男孩,又能入朝为官,又能传宗接代,不比生我这个女儿好多了么?”
长公主听了这话,冷然道:“你这话说的的,还有些道理,若是别的孩子,有你这样的条件,定然不会像你这般不懂事。”
徐兰语立即接话,“所以母亲要不要从徐家的亲戚里过继一个来?我想这样远比把一切希望都寄在我身强。”
长公主都懒得搭理,直接道:“回去后在小佛堂里跪两个时辰,好好想想今天这些话,该不该说出口。”
“母亲,女儿刚才的提议。”
“等你跪明白了,再来与我说。”
徐兰语面无表情,缓缓地垂下头去,“女儿知道了。”
“还有。”长公主甚是理所当然地道,“与季忘归的往来,你不想也要继续。”
“不,我不会再去找他了。”徐兰语果断地拒绝。
“由不得你。既然拥有了公主府给你带来的荣耀,就要去做你该做的事……”
“什么是我该做的事?《闺训》里可没有说女子该自己给自己寻夫君。”
长公主嗤笑,“你给孤提《闺训》?这两年孤可是从未拿这破书制约过你分毫,你想出门就出门,你摘了帷帽孤也没有说什么,不要脸的事已经做了那么多,还缺那之后的几件吗?”
徐兰语觉得自己几近疯狂,几乎是沉声怒吼,“我不明白,京中好儿郎那么多,又不只有季忘归一个,母亲为什么定要让女儿赖着他?!”
“因为拿着世安令的好儿郎,只有季忘归一个!”长公主的语调也升起来,带着极有压迫感的气势,冲着徐兰语而去,“你今日已经多次触犯我,我念着你从来听话懂事,只是罚跪,要是再说下去……”
徐兰语却如同豁出去的小蛮牛一般,又一次打断了她,“母亲究竟是为了公主府的将来,让女儿处处做到最好,还是为了自己的面子?母亲觉得自己未出嫁前,没有做到最好,所以现在什么都要我做到最好,就是为了在其他人面前弥补自己曾经失去的面子!”
长公主的手又一次抬了起来,但这一次迟迟没有落下。
她看到了徐兰语的目光。
这个在自己面前从来唯唯诺诺的孩子,眼睛里全是怨恨,仿佛从前压在心底的情绪碰到了一个契机,喷涌而出,着实让人胆颤心惊。
马车仍在往前走,似乎正经过一处热闹的街道,外面的声音传进马车,松动了本已经凝固的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