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处都是一片混乱。
漫天的硝烟,就连云层似乎也染上了阴霾,落日的余晖隐藏在云层之后,所有的一切都是那样的晦暗。
司徒朴孤身一人在这战场上走了许久其实也不能说这里是战争,就在前一段时间这里还是繁华的街头,但在此刻四周的房屋倾塌,满目尽是残缺的尸体,血迹蔓延,化作了街头的一景。
这就是,他所要的改变吗?
已经是不知道多少天了,无数个夜晚他夜不能寐,就算是一片寂静的情况下却依旧觉得耳畔尽是人临死前的惨叫,大量的鲜血没入了他的梦境,睁眼闭眼间,都是数不清的孽障。
死人是很正常的,但如今的一切却并未和他想象的那样,反而是陷入了更加癫狂的深渊之中。
这一切非他所愿,但确实是他种下的恶果。原本的狂风骤雨被有心之人推波助澜,最终万丈狂澜掀翻了一切,将所有的人都裹挟其中。
这是数不清的因果,就算是死他也无法偿还。
而且现在也没到需要死的地步。
他向着前方走去,像是一个在人间漂泊了百年的幽灵。
覆天坛……
耳边尽是喧嚣,像是一场噩梦。
风灯凝还未睁开眼睛,鼻翼间就传来了一阵浓郁的血腥味,其中夹杂着潮湿和腐朽之气,显得混乱不堪。
她从地上爬起,手触及的地面一片湿滑,那是血,还有青苔。
有几缕光芒顺着间隙投入,让这阴暗潮湿的牢房看起来多了几分颜色。她眯起眼睛看着那光芒,思索着现在的情况。
还记得那天整个风家被群起而攻之,数百年的基业就此毁于一旦,她无路可退,最终只能装作死去,躺在了尸体堆中。
但她没想到就算如此那些人依旧没放过她,但并非是其他三家的人所为。还记得在那之后喧嚣渐渐小了下来,她本欲起身离开,却没想到在这个时候又察觉到有人接近,赶紧又趴了回去。就算是什么也看不见,但她依旧能够察觉出那人身上的阴森冷冽之气。
“这里还有一个漏网之鱼呢。”
在那一瞬间,她就意识到大事不好。
而在被抓进来之后她才意识到那个人来自覆天坛,这是一个在此之前她从未听说过的地方,但现在她才意识到,这一切都源自于此地。
从她的姐姐作为导火索,最后点燃了整个上三界和四方大陆,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却就此隐藏在了烟雾之后。
更让她愤怒的是这里人的态度,在没有被关进来之前她曾经装晕目睹了一次他们的谈话。这一场灾难,在那个人的口中却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一切,都甚至比不上他关心的那个主人。
还记得在人群都离开之后,他一个人的自言自语。
他说。
“主人,您什么时候能够注意到属下呢?”
做出如此丧心病狂的事情,打破了长久以来勉强维持的和平,介入了一场烽火之中,却只是为了引起一个人的注意?
这让她感觉自己死去的姐姐,挣扎而死的父亲,还有破灭的家族在此刻都显得异常可笑,无数人的家破人亡,抵不上他主人的一个回眸。
令人作呕。
痛苦像是火焰一般灼烧着她的心,让她本就受损的内脏越发的疼痛,冰冷潮湿的牢房很显然不是养伤的地方,但此刻除了这里,她无处可去。
而在进来之后她才意识到覆天坛并不是她想象中的小门派,在第一次见到的时候她着实意外,完全不知道这么庞大的都城,到底是怎么在完全掩人耳目的情况下建立起来的。
覆天坛完全不是什么小门派或者说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却还能全身而退,怎么想都不可能是泛泛之辈甚至比她见过的很多家族都要庞大,简直相当于是一座城。但这不是什么适合居住的地方,反而更像是荒芜之地
是一座弱肉强食,血腥至极的地方。
“铛铛铛!”
隔壁有人用力地敲响了栏杆,发出了巨大的金属声响,刺得人耳膜生疼。风灯凝皱起了眉头,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蜷缩起来,努力让自己的存在感降低。
正是因为如此,这里比起牢房,更像是一个蛊场。覆天坛抓了很多人扔在这里,其中有和她一样的战争受害者,但也有一部分是杀人不眨眼的亡命之徒。如果光是一群受害者在此估计会一直风平浪静,这很显然不是他们愿意看到的,因此便扔进来一群不稳定分子,迫使他们自相残杀。
而这也不是什么秘密,或者说是抬头就能看到的此处的规定。只有在这里活下来的人才能够进入城中,成为覆天坛的一员,你想要金钱,情爱或者是想要杀掉覆天坛坛主报仇都可以,只要你足够强,能够一步步地走到最后。
但如果真的够强,又怎会落入如此境地?
她不喜杀戮,但在这样的情况下却又不得不杀戮。
风灯凝不喜欢为自己杀人找借口,就算是迫不得已那也是杀了,再找借口反而显得有几分虚伪。
旁边的不知道发什么神经的家伙还在不停地敲着栏杆,那声响一阵接着一阵,让她的神经都开始痛了起来。就在她想着要不要出声阻止一下的时候旁边有人大喊了起来:“你敲尼玛呢?再敲信不信我把你的手给剁下来?”
一听这话风灯凝立刻就意识到大事不好,果不其然在那边的声音落下去后那个敲栏杆的家伙也不甘示弱地吼了回去:“我敲我的栏杆关你什么事?有本事你就过来剁我的手啊?”
此言一出风灯凝立刻就明白那个敲栏杆的家伙并不是闲着没事又或者是脑子有什么问题,他就是想要找茬,并不是具体要找谁的茬,只要有人愿意接受他就会立刻缠上来,直至闹到不死不休的地步。在从前她也曾经见过这样的人,不过都非常少见。而在这里这样的亡命之徒全都被关在一起,因此就显得更加混乱。
“砰!”
“乓铛!”
在那个人都如此挑衅的情况下另一边的人当然无法忍住,只听一声巨响,那边的门被整个地踹掉了这门其实本来也没有做的有多牢固,毕竟就算你从这个门里走出去也无法离开这所监狱,或者说这个门更像是保护监狱里的犯人,而一旦被拆开就很难再次安上去。风灯凝有理由相信这个门是决定要不要开始争斗的征兆。
眼看着对面那个人将门直接踹掉然后走了出来,风灯凝赶紧又往里面躲了躲。对面那个人之前在进来的时候她就已经观察过了,那是一个脸上有着疤痕的男人,一看就感觉脾气非常不好,如果她不小心被波及进去很可能今天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不过很显然她的担忧是没必要的,别说其他人了,就算那个换在她对面的男人也完全没有发现她的存在,在一脚将大门给踹掉后男人气势汹汹地向着那个敲栏杆的人走去,不多时就传出一阵阵轰轰作响,也不知道到底是打坏了墙面还是怎么。风灯凝睁开眼睛,却什么也看不见,只能闻到越发浓重的血腥味。
不知过了多久,周围嘈杂的声音终于都逐渐远去,她这才得了片刻安宁,沉沉睡去。
覆天坛这个地方在此之前几乎没有人听说过,就算是在这次混乱之后知道的人依旧很少。它就像是突然从地下钻出来的一样,没有任何线索和信息,唯一能够知道的大概就只有月衫此人了。
司徒朴在寻找覆天坛之前就对月衫此人做了大量的研究,但毕竟时间久远,再加上他的身份本就是机密,也因此很难找到什么有用的。
但即便如此一些最基本的东西还是能够找到,但也仅限于此了。
月衫的年龄是个谜,在他成为第一任太阳神殿的圣主时就已经深不可测,没有人知道他到底活了多长时间,只知道他是被苏古墓带过来的,至于他是怎么来的,是人还是妖,这些估计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不过在一万年前月衫就已经离开了太阳神殿,算起来他大概担任了几千年的圣主,不过在那之后苏古墓突然消失,月衫也一同消失了。没有人知道他去了什么地方,甚至有不少人以为他遭遇不测司徒朴是不相信像他这样强大到好像可以和天地抗衡的人能够被什么伤害到而再次出现,就是在现在,还带着一个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创建起来的覆天坛。
此次事件虽然月衫是最终的幕后推手,但司徒朴认为自己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月衫的目的是什么他不清楚,但他知道月衫希望整个世界都乱起来,只要乱起来就行了,至于是怎么乱的,他完全不在乎。在这种情况下的方法就有很多种了,不管是残忍的又或者是正当的,怎么样都不会……
落在风浔衣的身上。
脑海中浮现起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这让他有些头痛起来。
这次风家遇难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虽然这是无法避免的事情,此次事件也已经发酵到超出了他的想象,但不管如何,他已经没有脸面再去见她了。
你准备什么时候和你那个未婚妻结婚啊?
……我怎么知道?
犹记得当时耳边的调笑,此刻回想起来,恍若隔世。
说起来这个婚约一开始也没人当真,毕竟是抓阄出来的,不管是当事人又或者是周围看热闹的还是双方的父母,没有人认为他们两个会走到最后。
因为他们在此之前根本就没有任何交集,他每天都跟在自己的大哥身后,而风灯凝则是每天都和风浔衣在一起或许在这一点上,他们能有那么一点共同点。
事实也确实如此,在定下婚约之后他们也没什么交流,最多是在路上遇到的时候打个招呼,然后就擦肩而过去干各自的事情了。
但谁也没提出解除的事情,毕竟大家族中的子女很难单身,不管如何都得结婚,既然是迟早的事情,而且又没有喜欢的人,为什么不选择一个还算看得顺眼的?
两人私底下也曾经有过交流,不管聊的是如果以后任何一方有喜欢的人的时候,婚约就要解除。
抬头看着眼前的荒芜和废墟,远方的天空像是浸泡在血液中,晦暗的流云蜿蜒直上,拉扯出模糊不清的色彩。
在之后他曾经去过一趟风家,满目都是死去的尸体。他看到了无数熟悉的身影,那些曾经有的是他的同学,有的是一起聚会时出现过的好友,还有更多是虽然没什么交集但也算有点印象的人。以往的欢声笑语逐渐隐去,留下的只有眼前的死寂。
不论如何一切已经无法回到从前了,这是他一开始就明白的。
但每当这种时候,却又更加的撕心裂肺。
跌跌撞撞在这群尸堆中找寻了两天,他找到了风止,风且还有其他人,却唯独没有看到风灯凝。
这是一个好消息,但同时也是一个坏消息。
一个人就算再怎么有价值那也是在他活着的时候,一旦死亡就将一文不值。一个死人是不会有人在意的,更何况九界中完全没有起死回生的禁术,退一万步,就算有这样的禁术,也没必要在风灯凝的身上进行。
所以她肯定是还活着,然后被覆天坛的人给带走了。
司徒朴停下了脚步。
在走出那片硝烟之后眼前出现的是驻扎的军队,原本的城市被夷为平地,此刻满地尽是黄沙,已然化作了战场。
那驻扎的军队没有任何显着的标示,因此他并不太能看得出来这到底是哪个家族的,不过在看到那前方站着的司空凌时,他立刻就意识到这是司空家的军队。
曾经最大的受害者,但也是现在最大的加害者。
世间因果,颠倒循环,还真是奇怪。
司徒朴并不是很想在这个时候看到司空家的人,他转身欲走,却没想到背后的司空凌突然开口。
“我知道你在那边。”
“司徒朴。”
他停下了脚步,缓缓扭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