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怀抱着她,仿佛怀抱着全世界。
苏沐扬深深切切感受到,心底压抑了许久的情愫悄然蔓延,却势不可挡,仿佛疯狂增长的藤蔓,顷刻间爬满了他的心,在心底最柔软的角落生根发芽,入骨三分。
除了她,旁的一切顷刻间都化为乌有,一片虚无。
新婚之夜,他第一次这样抱着她时,就是这样直观的感受,也是第一次深刻体会到,原来可以用生命,用灵魂爱一个人。
原来有些爱,真的刻骨铭心。
他记得清清楚楚,那一晚,她翻来覆去呢喃着他的名字。
就像方才那样。
阿沐……阿沐……阿沐……
而他说的不多,他向来不怎么说情话,那一夜,却趁她睡着,在她耳畔轻轻说了一句:
真真,这辈子,我只想和你过。
这么深情的一句告白,睡着的她自然是没有听到的,从那以后他再也没说过情话,哪怕是我爱你,也从未说过,可是他以为,他那么爱她,她可以感受得到,却忘记了……
有些事,从一开始就是一场误会。
“阿沐……”
楚墨真奋力从他外套中伸出手来,然后找到他的手,小小的一双手,那么用力那么倔强地将他的两只大手紧紧握住,再抬起它们,低头,深深吻了上去。苏沐扬怔怔望着眼前这一幕,恍惚间,感到阵阵濡湿不断淌进指缝里。
再一点点渗进心田,一颗千疮百孔的心逐渐被填满。
被轻吻……
被抚平……
“阿沐……对不起。”
“真真……”
没想到她要说的,竟是一句对不起,苏沐扬轻抚着她的背,满目疼惜与爱怜本想劝慰一句,谁知她倔强地摇头。
“你别说话……听我说……”
他只好安静下来,只听她断断续续却坚定而毅然,“对不起……五年前是我太懦弱……是我不够勇敢,是我不够坚强……才抛下了你,可是……”她的声音嘶哑至极,又闷闷的,却带着一股莫名的力量,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传入他的耳中。
“真的对不起……”
眼眶隐隐泛红,苏沐扬竭力忍住了没有哭泣。
他曾暗自发过誓,如果有一天她回来了,如果有一天他失而复得,他一定不会哭,他不想哭,他只想将有生之年最温暖最深沉最热忱的笑容,全都奉献给她,叫她知道,他是那么爱她……
可此时此刻,他是那么想哭。
甚至是放声痛哭。
“真真……”
他紧紧抱住怀中的女子,棱角分明的侧脸满载着阳光,满面的深沉与温柔。
“我都懂……”
怀中的女子却仍然倔强地诉说着:“我们本该同舟共济的,可是我却临阵脱逃……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如、如果,我说我还爱着你,五年来一直爱着你,如果……我说我还想做你的女人,你的苏太太……你……你还要我么?”
“笨蛋……”
他不禁笑骂了一句,想替她抹去泪水,滚烫的泪珠却不断淌进指缝,“你一直都是苏太太啊,这辈子,永远都是。”一句何其坚定的告白,他在她虚汗涔涔的额头落下轻轻一吻。
“永远都是我的妻子……我不怪你,真的不怪你。”
反而,他怪自己。
因为,不够勇敢的人,根本不是她。
明明是他啊……
五年前,他们两人因为一场约定走到一起。
乔婉最大的心愿就是看着真真找个好人家,恰逢他们初识,作为他的老同学好兄弟,当时乔婉的主治医师也有意撮合他们,阴差阳错,他就假扮成了她的男朋友,自然也是他本人主动提出的。
迫于外界的压力,她也只好答应。
然后一步一步,他泥足深陷再无法自拔。
如果说他们的婚姻始于那场约定,那么那场约定,便是始于他的爱慕。
并不是因为有了那场约定,才会有那场婚姻。
而是那个约定,根本就是他的借口。
他早就喜欢上了一个叫做乔真的女孩子,生平第一次喜欢一个人,他也不知该如何自处,更不知该如何与那个女孩子相处,索性顺水推舟,用这样看似虚假不认真的方式,再将后来的一切变成假戏真做。
他只是……
害怕被拒绝。
他只是……
害怕连朋友都做不成。
他以为她成了苏太太,就是他的人了,永远是他的人了,却疏忽了,有些话不趁早说清,早晚铸成大错,他们婚后很幸福,他以为他对她的爱,她可以感受得到,却忽略了,在她眼里,这一切根本就是假戏真做,甚至是假戏假作。
所以,何雪艺可以轻易从中作梗。
再加上亲生母亲病逝一事,他的确一直刻意规避着不愿告诉她,就是担心她多想,担心她以为他们同病相怜,才会走到一起,他才会喜欢她。可是,原来这一点恰恰也可以被有心人拿来离间他们。
归根结底,那场婚姻之所以那么脆弱,就是因为从一开始……
就是一场误会啊。
最美丽,也最残酷的误会。
虽然今天发生的事情充分说明了,有人想害你,千百种方法,根本防不胜防。可是,他难免还是会恨自己,如果当初他可以把话说清楚,如果当初他再小心一点,谨慎一点,再勇敢一点,她是不是就不会走了?
根本不是她懦弱,也不是她不够勇敢。
不够勇敢的人,明明是他啊……
生活最残酷之处便在于:
你永远不会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一个先来临。
你以为命运已足够残酷,当它终于仁慈一回,生活却在下一个转角给你当头一棒。
可是……
寻回了所爱之人,他的懦弱也终于有了救赎的理由。
“阿沐……”
正恍惚时,怀中的女子低声又道:“阿沐……我爱你……我这辈子最爱的人,就是你了……你知道么?”
“现在知道了。马上带你回家。”
苏沐扬轻轻抱起她,径直朝门口走去。
“阿沐……”
冲出别墅快要上车时,怀中的女子忽然挣扎起来。
“我在。”
楚墨真似是想从他的外套中抽出手来,却被裹得太紧,动弹不得,只好无助地呢喃:
“我、有点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