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n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5201的。
家里空荡荡的,光线幽暗,空气中萦绕着熟悉的幽香,瞬间勾起了那一幕幕甜蜜的回忆。他跟尚天,他们一起做饭,一起打游戏,一起看电影,躺在牀上一起放空,等等等等……
触景生情,更叫人难受。
他鼓足勇气推门进了房间,只一眼,只一眼便明白了,他已经搬走了。恍惚间又湿了眼眶,他重重呼出一口气,泪水已淌遍满脸。
为什么呢?
为什么尚天……
还是上天……
你们怎么这么残忍呢?
本以为苦尽甘来了,上天终于仁慈了一回,给了他一个尚天……可是,为什么就在他陷得最深的时候,那个人却又从他的生命中狠狠抽离……抽离得那般彻底,彻底得不留一丝妥协的余地。
为什么呢?
为什么你们……
这么残忍?
怔怔走到客厅的落地窗前坐下,他望着窗外暮色渐浓,华灯初上,有的人结束了忙碌的一天,有的人一天才刚刚开始。他索性躺了下去,望着暮色中满目凄清的天花板,再忍不住,放声痛哭。
“呜哇”
悲痛欲绝时,恍惚又想起了苏先生。
那五年……
苏先生的那五年,究竟是怎么过来的?
原来……
失去了挚爱……
这么这么这么这么……
痛的么?
三天后,尚天的失踪已成既定的事实,这个名字成为大家心照不宣的秘密,默契地都不再提及。in自己也未再提及,仿佛尚天这个名字,连同背后的意义,一并被他生生抹去,不留一丝痕迹。
他搬回5201,一个人住了三天。
楚墨真恍惚觉得,他似乎比自己想象得要坚强。
直到那一天,那个消息震惊了全城。
“天哪,你们听说了没啊,苏扬大厦斜对过那个楼,有人要跳楼!”
“天哪,真的假的?!”
“真的,摩天大楼啊,不比苏扬大厦矮多少!那个人好像就在顶层呢!”
“到底什么人啊?”
“听说是个同性恋,备受排挤,想不开了吧……”
“同性恋?!天哪……”
夜公子的酒吧就在苏扬大厦附近,他住得很近,最先得知这个消息的便是夜公子。而楚墨纯又住在夜公子酒吧楼上,也就是说,她也住在苏扬大厦附近,第二个得知消息的,便是楚墨纯。而恰巧会议刚结束的苏沐扬,便是第三个。
“苏总,咱们对面……好像有人要跳楼。”
高若瑄一身纯黑色西服套装,高挑干练的身姿,迈着箭步追上来便道,正要上电梯的苏沐扬脚步一顿。
“什么?”
有人要跳楼?
“听说……是个同性恋,还是大赛的造型师……”高若瑄隐隐红着眼眶,鼓足勇气又道:“如果我猜得没错,应该就是太太那个好朋友,in”私底下高若瑄向来都是直接叫真真的,可毕竟这是苏扬大厦,她不能坏了规矩,便叫了太太。
“……”
苏沐扬顿时满面惊愕,in?!
“快,叫救援。”
丢下一句话,他冲进电梯,按亮了一层的按钮。电梯从52楼开始下降,无疑是一段焦灼的过程,等电梯好不容易到了一层,他迈着箭步朝自动门冲去,举着手机给那个女子打电话,却无人接听。
该死的。
她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昨天就说好了,中午她要过来陪他吃饭。
马上就晌午了,她应该出发过来了。
围观群众堵在大厦门口,马路上已是水泄不通,苏沐扬拼命保持着沉着冷静,出了自动门,他站在高高的石阶上,高大挺拔的身影,阳光下散发着耀眼的光华,顿时吸引了围观群众的注意力。
“诶,苏先生!苏先生出来了!”
“苏先生?!”
苏沐扬冲下阶梯,神情隐隐仓皇,举手投足间却仍是气宇轩昂,仿佛不论发生什么,他永远都是这副沉着的模样。心知他是要去斜对过的大厦,群众们纷纷让路,苏沐扬顺利穿过马路,正要进门,却看到地上一个掉落的购物袋,高大的身子猛地一僵。
她真的来了……
已经上楼了么?
终于,他的冷静沉着,一霎间崩盘。
“真真?!”
in要跳楼,他不是不慌,反而他慌得要命……因为他知道,in是她最好的朋友,她已经失去过一个挚友,而那个挚友恰恰也是跳楼自杀,这样的打击……他知道,她没有办法再承受第二次。
如果in真的出了事,他知道……
这一次,她很有可能崩溃。
一想到这些,他也觉得自己要发疯。
“真真”
再顾不得那么多,他仓皇着刚要冲进去,身后却传来夜公子的声音。
“老苏?!”
回头,是夜公子与楚墨纯结伴而来,夜公子满面惊惶地指着上面,“楼上是不是in……”
“应该是。”
苏沐扬点点头,三人一齐进门。
也是一个写字楼,保安听说了楼上有人要轻生,已经准备戒严,却见来人是对面苏扬大厦的苏沐扬,忙将三人放了进去。两座电梯,其中一座坏了,另一座正持续上升。
“有人已经上去了,说是轻生那人的好朋友……”
保安解释道,三人顿时了然。
一定是真真。
电梯里,只楚墨真一人。
大脑一片空白,嗡嗡作响,浑身的力气都被一丝丝抽离,双腿阵阵发软,她再支撑不住自己,将身子靠在了背后冷冰冰的镜子上,然后软软地滑了下去,她索性坐在地上,仰头望向正在持续跳动的数字,25,26,27,28……才刚上了一小半,她拼命一口深呼吸,拼命想叫自己冷静下来,思绪却乱作一团,仿佛一团乱麻抽搅在一起,牵扯着无数条神经,撕裂般的疼痛。
大脑,心口,痛得叫她难以呼吸。
又一个挚友要跳楼……
又一个挚友要离她而去……
犹记得那一天……
杉杉……
你知道么……
你跳楼的那一天,我宿舍窗前……窗台上的雏菊开得正盛,正是前不久我过生日,你送给我的生日礼物……你知道我喜欢雏菊,那样的明亮而温暖,那一天的阳光好灿烂……
就像今天一样,好灿烂……
我特别开心,还想着给你发消息告诉你一声,你送的雏菊,开得好灿烂。
我知道,人生好艰难……
一个又一个的难关,好艰难……
咬紧牙关,好艰难……
一了百了……
想想是一件多么痛快的事情……
可是杉杉,你们是不是都忘记了,一了百了,你们的一了百了,为生者留下的,却是无尽的痛楚与寂寞……明明这个世界上,还有我们这样爱着你们,这样记挂着你们,你们怎么可以这样残忍,这样狠心……
就这样抛下我们,一了百了……
可是杉杉,对不起……
真的对不起……
我不怪你,我只是恨我自己……
我恨我自己,为什么当初没有好好陪你,为什么我没有紧紧握住你的手……如果有些事可以重来,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宁愿狠狠扇你一巴掌,我宁愿你恨我,我也不愿再放开你的手……
杉杉,我好想你……
你知不知道,我好想你……
如果你在天有灵,求你了……
保佑那个人。
求你了……
“叮!”得一声轻响,电梯终于到了顶层。楚墨真艰难地爬起来,咬紧牙关冲了出去,上了一小截楼梯,“吱呀”一声,她推开锈迹斑斑的铁门,阳光扑面而来,那样灿烂,盛夏的微风,那样温暖。她却看到那张高高的身影,站在大楼边缘,摇摇欲坠。
阳光下,孤独得刺目。
“in”
话一出口,她才惊觉自己的嗓音在电梯中已哭到嘶哑,一句“求你了,快下来!”明明是那样的用力,那样的惊惶,被阳光包裹成一团,却如微风一般蓦然飘散,无力到绝望。
她再忍不住放声痛哭,随即又是一句:
“求你了!”
她也很想怒吼一句:“你多大能耐还想着跳楼,快给我下来!”却又多么害怕,就在她的眼前,那张高高壮壮的身影跳了下去,她很想不顾一切冲上去,却又多么害怕,还不等自己走到可以握紧他手的地方,他就掉了下去,只好一步一步,试探性地前进着。
他望起来倒也格外平静。
站在大楼最边缘,明明是再进一步便粉身碎骨……
平静得,却好似在看海。
“真真……”
察觉到身后的女子悄然逼近,哭声嘶哑喘息紊乱,in轻轻开口,声音也是平静得出奇,除了隐隐的仓皇,并没有那种想不开要轻生的挣扎感,“你别哭,我不是真的要跳楼。真的,我跟你保证,所以,你别怕。”
声音里,甚至暗含着笑意。
楚墨真蓦地停住了脚步,奇迹般地,一颗心竟真的安定下来。
什么意思?
他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你不是……”
“我是被绑架来的。何雪艺。”
淡淡一句话,楚墨真恍然大悟。
原来……
她这才想起来将四周环顾一番,可是除了他,除了他们两人,并没有第三个人。
“她在哪?”
“不知道,但我确实是昨天晚上就被绑架了,是何雪艺,还有卫宁。他们俩干的,直接跑到西语了,然后要逼我跳楼,就为了引你们出来,你跟苏先生。我要是不跳,就直接撕票。妈的,真真啊,真不好意思啊,我这人就是这么贪生怕死啊……”这种时候,in的脑子向来转得快,思路也很清晰。
心知他是故意这么说的,楚墨真破涕为笑。
“妈的……”
忍不住也暗骂一声,“你能不能先下来?一会儿不小心真掉下去了。我这不已经来了么,所以,你先下来,他们不会怎么样的。”她上前一步,伸出一只还在剧烈颤抖的手,in试探性地回过头来,见身后果然没人,这才一把握住她的手,小心翼翼退了下来。
大楼边缘建有一层矮石阶,他刚才就是站在上面。
这会儿下来了,两人一齐重重松了口气。
“妈的!”
in骂骂咧咧的,见一旁女子坐到了地上,身子倚着背后的石阶,看似平静,泪水却无声无息流个不停,他坐到她身边,赶紧劝慰道:“你别再哭了啊,我估计一会儿苏先生也来了,让他看见了,还不得心疼死。”
“我还以为,你真想不开了。”
楚墨真也不想哭,可是,情绪这么剧烈的波动起伏,她实在是忍不住。
“哪能啊,我哪是那么脆弱的人!”
in故作贱兮兮一笑,“我不能死,我还得等着尚天回来呢。等他回来,我还得好好骂他呢!”
楚墨真被逗笑,却忍不住一把扑进他怀里哭个痛快,“对,不能死,还得等着尚天呢,我们要相信,他会回来的。就像那五年,阿沐也一直坚信着我会回来一样。所以,尚天一定会回来的……到时你骂他也好,打他也好,踹他也好,没人会拦你……”
“哈哈哈哈!”
楚墨真话音未落,不远处黑漆漆的楼洞里忽然传来一阵刺耳的尖笑声,与in对望一眼,两人这才起身。
楚墨真忙擦去满脸的泪水,警觉起来。
听声音,就知道是何雪艺。
果然,是何雪艺从楼洞里走来。
脸上挂着嘲讽而阴戾的笑容,“你们俩,在这搂搂抱抱卿卿我我的,待会儿苏先生上来了,叫他看到了,岂不伤心?”说着,她走了过来,in二话不说冲上去照着她的腹部便是狠狠一脚踹了上去。
“何雪艺!我忍你很久了!”
踹了一脚还不够,他一把将何雪艺按在地上,狠狠揪住了她的衣领,“我告诉你,我这人,不折不扣的一个ay,压根不算男人,所以我打你,也没人会说我没风度!你真是欠打吧,信不信我直接把你踹下去?!你也跳个楼我看看!”
气死人了!
最该死的人,却活蹦乱跳的,没皮没脸地活得好好的!
天理何在啊?!
“in!”
身后忽然一声惊呼,他的后脑勺顿时泛起一阵凉意,神经下意识紧绷。
是子弹上膛的声音。
回头,正是卫宁那张阴戾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