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胜神洲。
花果山。
满面疮痍。
整座山都呈现着一种满是死意的灰黑色,见不到半点绿色。也没有半点生机。明明边上便是汪洋大海,但连空气都是燥人地慌,吸一口下去,整个肺子都火辣辣地生疼。
连石头都像是被晒爆了皮的皮子,大块大块石皮狰狞地掀开,透出底下的石心。
花果山难有花果,水帘洞再无水帘。
一道门却突兀的开在了这花果山脚下,吱呀一声,惊起了大片的黑鸦。
哇哇哇,四散飞去。
似是在为花果山而哭泣。
门开了,一只脚踏了出来,将地上的碎石一脚踏地粉碎。
迎面,便是几副已经化作白骨的人尸,皆是被拧断了脖子,悬在山脚下的树上。
“花果山……”
孙悟空看着眼前这熟悉又陌生的地方,喃喃呓语道,两行清泪慢慢从眼角滑落。
丹崖怪石仍在,削壁奇峰不倒。
但是花呢?
树呢?
花果山为什么就成了这般模样?
接着,孙悟空一窜而起,慢慢悠悠地飞着,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似是怕转瞬间,这花果山瞬间就变作了泡影。
“小的们!你们在哪?”
孙悟空张嘴喊了一声,声音在花果山中回荡着,传出去很远很远。
一圈圈的飞着,一圈圈的喊着。
直到最后,飞也飞累了,喊也喊累了,孙悟空这才降下云端,坐在水帘洞边上,看着早已干涸的万丈瀑布,孙悟空抱起膝盖,蜷缩着靠在那书写着“水帘洞”三字的石碑上。
浑身上下皆是写满了无助,就像是一个突然失去了双亲的孩子,躺在爹娘的衣衫上,闻着那熟悉的味道,寻着最后的慰藉。用自己的 双臂,给自己圈出最后一道避风的港湾。
眼皮倏然沉重起来,不久便沉沉睡去。
一阵风无缘由地刮了起来,轻轻抚去的地上的灰尘。
原本腐朽的气息突然如琉璃杯一般通透起来了,随着尘土飞走,孙悟空身边一面大旗慢慢露了出来。
旗杆早已腐朽,旗上也布着大大小小的破洞,似是被烈火焚烧过一般。但有四个字,依旧金光闪闪。
“齐天大圣”
孙悟空身上,一道道七彩霞光慢慢溢散了出去。
……
孙悟空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依稀记得自己做过一个梦,一个很可怕的梦。
梦里,自己出海拜师,有了师父,有了一群很好的师兄,有了一个很好很好的大师兄。
花果山却是没了,自己那四万七千七百七的猴子猴孙也没了。
只剩下了一片焦土。
“大王?”
“大王?”
睡梦中,孙悟空突然听到了一声呼喊声,慢慢睁开眼,整个世界随即由黑变白。
一张黢黑的毛脸映入眼帘,孙悟空一眼就认出来了这只老猴。
赤尻马猴啊。…
原来真的是梦。
“大王,你怎么了?”赤尻马猴轻声问道。
“没事,做了一个梦。”孙悟空说着吗,似是猛地反应过来了,猛地坐了起来。
一派白虹起,千寻雪浪飞。
水帘洞,还是那个水帘洞。
孙悟空慢慢走出水帘洞,放眼望去。
林中有寿鹿仙狐,树上有灵禽玄鹤。
瑶草奇花,青松翠柏,仙桃修竹……
花果山,也还是那个花果山。
原来真的是梦啊!
孙悟空哑然失笑,心底有些无奈,自己这潇洒日子过 得好好的,为什么会做这种莫名其妙的梦?
但下一秒,眼神猛地凝住了。
自己腰间,多了一个不该有的东西。
储物袋。
孙悟空颤了颤,慢慢伸过手去。解下了储物袋,神识探入一看。
符箓、柳木牌、丹药……
“哈哈哈哈!”
孙悟空想明白了。
什么叫他在花果山就在,他不在花果山就没了。
“师父啊,师兄啊!悟空回不去了!回不去了!”
笑着笑着,又是两行泪落下。
那日,花果山的猴子们看见了一个很奇怪的事儿。
自家大王,站在山顶,又哭又笑,疯疯癫癫也不知道在喊些什么。
之后,跪在山头,朝着西边磕了几个头。长跪不起,仍谁劝也不肯起,这一跪,便是一天一夜。
……
邪龙城的事儿,就这么莫名其妙的结束了。
虽是一波三折,却是没有什么太大的波澜。
自打玄奘来了,几乎就是尘埃落定了。
只是这一日间,给陈悟念造成的冲击实在是太大了。
玄仙、真仙、到一个不知道修为的老和尚,再到……悟空……
事情的最后,玄奘打了个圆场,当了个和事佬。笑眯眯地说都是熟人,卖他一个面子。
正德领着三仙,拿着聚魂珠回了东胜神洲。
青狮白象去了西牛贺洲。
朝廷派人安抚了南县的百姓,开始着手重建邪龙城。
事情,就过去了。或许,会出现在汉朝史书中的某一个角落,千百年之后,才有人重新看到这段故事。
斜月三星洞众人却是静默不语。包括陈悟念,也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
而玄奘,始终没有离去的 意思,一言不发,始终跟在陈悟念身边。
一日后,陈悟念遭不住了。
不管吃饭打坐还是出恭发呆,身边总有个光秃秃的脑袋在不远处看着你。
这谁遭得住?
“要不,聊聊?”
陈悟念面无表情提起裤子,系着裤腰带,似是自言自语道。
“就等你这句话了!”一道衰老的声音响起,那光秃秃的脑袋就在陈悟念身边的灌木从中慢慢升了起来。
犹如鬼魅。
“你不嫌臭吗?”陈悟念依旧面无表情。
“这世间,本就污浊难闻,再添一分又有何妨?”玄奘笑道:“倒是你,怎得还不辟谷?任自己的五脏庙中添这浊物?”
“我已经辟谷了,单纯喜欢吃不行吗?”陈悟念无奈道:“好了,去哪?”
“不如,我带你去一处吧!”玄奘依旧笑容满面,似是在他身上,永远看不见半点烦恼。
说着,两人直接消失在了原地。
远处,一条瘦骨嶙峋的野狗快步跑了过来,消瘦窄窄的脊背,似是刀刃。
今夜,有人辗转反侧,也有狗得以饱餐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