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远遁的唐仲完全没有了一开始那潇洒的模样。
浑身的衣物都变成了破烂的碎布条,随意地挂在身上,遮住一些要害部位,活脱脱就是个受难的流浪汉。
一手仍拿着那只剩扇骨的扇子,一手牵着那肥肥胖胖、憨态可掬的食铁兽,走在一片特意挑选过,不见任何植株的贫瘠土地上。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到了何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走了多远多久。
周遭只有无尽的黑暗,一轮血月高挂当空。
还有便是他处的一些古怪的植物,株株都高大异常,甚至还吃人!
如若不然,唐仲也不会变得这么狼狈。
谁能想到好端端的一棵树,那枝条都能变成触手呢?
身上的这衣服就是被那枝条活生生撕碎的。
唐仲叹了一口气,警惕地四下一打量。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似是有什么东西在暗里一直偷偷望着自己。
那是一种看向猎物的垂涎欲滴、按捺不住的眼神,叫唐仲心底阵阵发毛。
但是四下,却又什么都没有。
不过那两朵花,还真好看!那紫红色的花瓣,倒是还挺别致。
正想着,唐仲忽然感觉脊背一阵发凉,如同刺骨一般的寒意。浑身的汗毛都根根直立了起来。
花?
怎么会有花?
为了防止被那些古怪的植物袭击,这一条路明明是他认真挑选过的,一路走来都是空空荡荡的。
就数息之前,他还明明记得自己背后什么都没有!
连块大点的石头都找不到,更别说什么花了。
唐仲还来不及多想,便眼睁睁地见着那两株花……
动了!
枝条无风自动,似是在舒展着身子。紧接着,那主干边的两条枝叶就像是人类的双手,树叶蜷起又舒展开,好像是捏了捏拳。接着那两道枝条下探撑地,猛地一用力,硬生生将自己的根从地底下拔了出来。
根上甚至还带着成团的泥块,新鲜的土腥味似是某种诡异的血腥气一般,让人闻着隐隐有些反胃。
紧接着,那一丛根抖了抖,将泥土纷纷抖落,分成两束,猛的扭曲缠绕了起来,直接拧成了两条短粗的腿。稳稳当当地支在地上,似是个小人模样的,伸了个懒腰。
只不过那树根分得不大均匀,导致这两束花都是一条腿粗一条腿细。明明是令人恐惧的场景徒增了几分笑料。
“花妖?未曾化形居然就能走动了,有意思!”衣衫褴褛的唐仲仍旧是一副公子做派,唰地一声展开了那只剩扇骨的折扇,轻轻摇动着,也不知道是在扇个什么劲。
“人、好吃……”那两只花妖可能感觉到自己受到了轻视,也不知道从哪挤出了一声嘶吼。但也只能如同学语孩童一般,发出些简单的词句。
说着,迈着两条粗细不等的腿便朝着唐仲冲了过来。
“食人花?不过他怎么吃的?”
唐仲那摇动着扇子的手猛地顿了顿,上上下下扫视了一遍,却根本没从这两束花的身上看见半个孔洞。
也有些食荤的植物并不是真正的吃,而是分泌出一种毒素。麻痹生物,将其慢慢溶解,将溶解后的尸水变成自身的肥料。
但是也不大像,唐仲并没有闻到那种毒物所特有的腥甜气。
至于这两束花,唐仲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
别看其来势汹汹,但是身上的气息却弱的可怜。若是说数量多点,来个万八千的,唐仲可能还会多多少少认真几分。
就这两株……
若不是因为这花妖的外貌长得着实有点意思,他连多看一眼的想法都没有。
唐仲身边的那食铁兽,微微歪了歪脑袋。伸出粗大的指头挠了挠那黢黑的黑眼圈。一副憨态可掬的模样。
下一秒,这只可爱的食铁兽四肢着地。胖乎乎的身体爆发出了一种极强的速度,猛地往前冲去。
四肢着地的咚咚闷响,还伴随着一阵阵的呼呼风声。
身子还没到,这一阵阵的劲风便已经吹得那两朵花一阵乱颤,团簇着花蕊的花瓣猛地往后飘起。那花瓣蜷曲而成的曲线,就像是一个被吹走了假发的中年男子,那光洁而又充满了倔强的额头。
可能连那花瓣也没想过,自己有生之年居然还能看看身后是什么模样。
食铁兽可没管这么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接冲到了那两朵花前,劈手一挥,直接抓住一朵花的花茎,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塞进了嘴里,放肆咀嚼了起来。
嘎吱嘎吱,鲜红的花汁顺着嘴角淌落。
一边嚼着,食铁兽一边看向了那剩下的一株花,眼里有些按捺不住的兴奋。
这花的味道,还挺好!
“噗通……”
那枝花见状,根本就没有半分骨气可言,那根簇成的腿一软,直接跪倒在地,磕了一个极为标准的头。
“对不起,我错了,饶我一命!”
与先前那含糊不清的简单语句不同,这一句话说的字正腔圆,再加上这一气呵成的动作。就像是在私底下排练过千八百遍了一样。
食铁兽直接看呆了。
就算是唐仲,败军之将倒是见过不少,但是这么没骨气的,还真是少见。
就那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模样,哪还看得出之前那叫嚣着人肉好吃的威风?
食铁兽嘴里还嘎吱嘎吱地嚼着,看着那跪在地上的花倒是有些犹豫起来了。
倒也不是心软,而是这花着实有些难嚼。其他的都已经咽下去了,但总感觉还有一坨软趴趴的东西在牙齿间钻动,怎么咬都咬不烂。它甚至隐隐觉得腮帮子都有些疼了。
唐仲与这食铁兽心意相通,也知道这食铁兽现在是在想什么,摇着扇子笑道:“若是味道不好,吐了便是!”
此话一出,食铁兽口中一道声音直接炸开。
“小娃娃,听见了没有,你主人都让你吐出来!你还嚼?唔……你别用舌头裹老夫嘴啊!你这嚼了四百六十七下了,还没把老夫嚼碎,要不然吐了要不然咽了,给个痛快啊!还有啊,小娃娃你该漱漱口了,一共就四十二颗牙,这都烂三颗了……”
那声音还在絮絮叨叨说个没完。唐仲已经紧皱起了眉头。
因为这声音,与之前那枝花的声音完全不一样。
“阿饼,吐出来!”唐仲说道。
那食铁兽闻言,嘴微微一歪。
“呵……忒!”
就像是吐出了一口清痰,一小团雪白的东西被口水裹着,直接被喷到了地上。之后还歪着脑袋,好奇地打量着这团软肉,似是在好奇自己为什么咬不动。
“小娃娃,老夫的年纪都可以当你太爷爷了。放尊重点!”
唐仲手里的扇子也不摇了,仔仔细细端详了半天,才不确定地说道:“蛆?这么肥的蛆?”
那赫然是一条白白胖胖的虫子,还不知从哪拽来了一片草叶,用那不比芝麻大多少的手攥着树叶,使劲地在身上搓着。
“小娃娃,你也放尊重点,什么蛆?老夫是神虫!”
锵!
一声剑鸣。
唐仲保持着持扇前指的姿势。
那小虫颤颤巍巍,艰难地扭过身子,只见一柄通体黢黑的短刃贴着自己的腹部扎入了地下。
刀柄上还绘着一条蛟龙,小虫直接同那蛟龙的双目对上了眼。吓得猛一个激灵,哆嗦着往一旁挪了挪。
唐仲收回那折扇,轻飘飘摇着扇骨,风度翩翩,笑道:“说明你的来历,证明你对我有价值。要不然,下一柄刃会射到哪,我可就不清楚了。若是不小心将阁下切成了两截,还请阁下见谅!”
说着,唐仲拱起手朝着小虫行了个礼。
看似彬彬有礼。但话中的要挟之意,丝毫不加以掩饰。
小虫吞了口口水,喏喏道:“老夫可不受威胁,小娃娃,不是我说你。以前我遇见过一个小娃娃,虽说谨慎得很,但是相当有礼,当初啊……”
“锵……”
又是一声机扩声响起,小虫身边又多了一柄短刃。
“前辈,你可以再多试试晚辈的耐心!”唐仲和煦笑道。
“我也不知道我叫什么,来自昆仑山,今年二千六百五十四岁。早些年因为给一个天仙算命,被关押在邪龙城四十年九十七天令六个时辰又三刻。邪龙城出事以后,老夫掐指一算,算出这北俱芦洲有变,不远万里跑到北俱芦洲。结果就被那死花给吞了。也好在老夫身子骨硬朗,硬是没死!嗯,完了!”
那小虫挺得笔直,一板一眼地说道。
“北俱芦洲?你说这是北俱芦洲?不可能!”唐仲斩钉截铁道,手中折扇一挥,一柄黑蛟刃又飞了出去。
“别急着走!找个舒服的姿势,自己待着去!”
那朵活下来的花本来见这二位已经聊上了,想着没人注意自己,赶紧溜之大吉。
结果一柄短刃贴着脚尖直接刺了过来,吓得这花猛地一颤。
直接跪倒在地,长呼到:“对不起,我错了,饶我一命!。”
一气呵成。
听到唐仲这话,这朵花索性直接保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生怕再一刀过来,直接把自己给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