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两人被一柄长刀扎成葫芦,后面那几个汉子互相对视一眼,几乎同时便晃动了脑袋。
活不成了!
看那长刀透过的地方,必然是已经穿透了脾脏。
就这样,即便能活,下半生也必然是废掉了。
“该死!!!”
慕容复手背拂过嘴角,将溢出来的血迹擦去:“如此你能得什么好处?”
“就为了杀我将性命搭上?!!!”
崔谅眼底闪过一抹畅快:“对!就是为了杀你!”
在众人眼中杀了慕容复!!
只有这样,他方能给妻儿换来足够的荣膺!若非为此,他又何须忍辱至此!
武人大丈夫,文人难道当不得大丈夫?
只是不同武人,文人行事,自当取两全之策。
“杀我……杀我……”
慕容复眸子凶光乍现,原本抓着马缰绳的双手全部抓在刀柄上,而后猛然用力,将长刀抽从小腹抽了出来。
失去了长刀的支持,崔谅身子颤抖了一番就直接从大宛马的马背上落了下去。
慕容复则是强撑着气力从马背上跃下,随即直接举起了手中长刀。
“想杀我?你还是先去死吧!!!!”
“呵……”
崔谅嘴角挂起了些许轻蔑。
来!反正他已经注定活不成了,此刻他死得越惨,他那妻儿日后就越安全!!!
不止那些原本交好世家友人,曹芳也必然会下旨优待他的妻儿。
如此以来,于国、于家,他两全矣……
也就是这一分挂于嘴角的轻蔑,让慕容复额角瞬间便凝起了好几道青筋。
“死吧!!!汉人!!!”
话音未落,他那手中的长刀便朝着崔谅脖颈迅速落了下去。
嗖!!!!
远处,夏侯霸默默放下手中大弓,随即便轻叹了口气:“此何须我来拦截啊!!!”
“果忠义之士啊!”
崔谅看着透过慕容复额头死死钉入地面的长箭,无奈一笑,嘴角又涌出了些许鲜血。
可惜了!
若是那刀真的落下来,他少受几分罪不说,子嗣后裔或许也可因此搏一个爵位出身……
然而,这一刀,他没能受得了。
很快夏侯霸便带着大队人马赶到了近前,一跳下马,他就紧赶几步到崔谅身旁蹲了下来,二话不说,直接抓着崔谅衣物狠狠用力。
下一刻崔谅伤口处的衣服就被他给撕开了一道大口子。
只是看了一眼,夏侯霸就抿紧了嘴唇,随即从地面上抓起一把湿润的泥土死死按住伤口。
“有什么想说的,你且说说吧,没有多少时间了。”
伴随着伤口处一阵痛楚,崔谅整个人顿时清醒了不少,在深吸了几口气后,他把嘴巴里面蕴着的血液吐了出来。
“夏侯将军……”
“还请转告我妻,好好抚养遇儿长大!”
夏侯霸默默点头:“我知道了!”
“咳咳……”
又是一阵连续的轻咳,崔谅眸子就死死盯住了夏侯霸:“陛下乃雄主!!!”
“只是……胡人非我族裔!!!还请将军替我告于陛下!!!”
他右手死死抓住了夏侯霸的手腕,激烈的动作令他小腹伤口又是猛地涌出了些许鲜血,就算夏侯霸死死按着伤口也无济于事。
这下才是真正的没有多少时间了。
随着他脑袋的晃动,崔谅整个身子就软了下去。
“将军切记,胡人非我族裔,若可,屠之……!!!!”
过了约莫一会儿后,夏侯霸便默默站了起来,在看了眼手上粘着的血泥后转头向另一旁看去:“人死归乡,叶落归根,崔谅的尸身你们带回去还是我运回去?”
站在另一边几个汉子互相对视一眼,而后同时朝着夏侯霸行礼。
“此事不在我等职权以内,还麻烦夏侯将军了。”
“还有,陛下有秘诏给将军……”
领头的汉子从怀里掏出来了一道被彻底封死的信,恭敬地递到夏侯霸面前。
上面也只有一个明晃晃的印,除此再无任何一个字。
夏侯霸双手接过信件,而后默默将信贴身收了起来。
“有劳!”
那几个汉子也没有多留,只是当即翻身上马,往来时的方向而去。
待到人全数消失后,夏侯霸才回身走到崔谅身旁,将其尸身抱起来放在大宛马的马背上。
“枭首,带回去祭旗!”
“喏!!!”
……是夜。
处理完一切杂事的夏侯霸,跪坐在军营主帐中那唯一的桌子后面,看着桌面上那封密诏,半晌没有动作,直到一阵夜风从帐篷口钻进来,他的眸子才恢复了神采。
随即便是苦涩一笑。
“想那么多干嘛?真是的……”
既然是密诏了,又怎么可能是那种大张旗鼓的事情?想必也是见不得人的了……
他把脑袋上的头盔取下放在桌面上后便顺手拿过了那道密诏。
检查、开封、取信。
三道工序他早就不知道经历过多少次了,怎么可能不熟悉?
只是当密诏中那张纸被打开后,仅一眼,夏侯霸脸色就变了。
曹芳这是要干什么?引胡人南下?!作为皇帝,他竟然敢这么做?就不怕万一胡人真的攻破边关,南下牧马?
到那时候,他就是中原汉人的罪人!!!
只是越看,夏侯霸的脸色就越加平静,直至最后一个字读完,他就起身将密诏投入了火盆之中。
整道密诏,看下来的话,好像也就最后那句话和他有关,其余的……已经拦不住了!
关注五胡,事若有变,立即出兵,务必以最快速度解决五胡乱势。
常年驻守陇西,他自然知道这群杂胡的战斗力究竟如何。
若没有一个能将杂胡凝聚起来的人,他们就是土鸡瓦狗。
但若是真的出现个同当年老上单于那样的人,这群杂胡,战斗力可能要远超如今胡人的大部—鲜卑!
想要解决这群家伙,难也不难。
这也是这么多年下来,他选择了拉拢而非剿灭的原因。
毕竟狗逼急了都敢跳墙,人逼急了说不准就会逼出来一个枭雄,到那时候,谁输谁赢还真就没那么好说!
只是按着现在这密诏上的,他想不动手都不行了。
必须要提前削弱这群杂胡了,否则到时候更不好处理!
也就是短短几日,自冬日以来一直驻守并州边境的夏侯玄也接到一封与夏侯霸基本相差无几的密诏!
只是与夏侯霸不同,在接到密诏的第二天,夏侯玄就停止了持续多日的打猎,开始将一切兵力全部收缩了起来。
毕竟陇西与并州所面临的敌人不同。
一个是杂胡,另一个却是鲜卑。
多民族和单民族的威胁完全不同。
鲜卑以内,虽然分为了多部,但是就如同诗经所言。
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
真正到了入侵或者抵御外敌的时候,鲜卑很快便能拧到一块儿,杂胡就不行。
面对鲜卑这么庞大的一个群体,不得不谨慎。
就算是大魏本来就比鲜卑更强,但历史上阴沟里翻船的事情,可从来不少。
……
洛阳皇宫内城。
曹芳满脸复杂地放下手中的情报,抬头看向了窗外的夜空。
星明月隐,晴空万里。
“好一场算计啊!”
“好一个崔氏!”
“果然能从乱世中活下去并壮大的,从来都没有一个简单货色!”
“真是太可惜了……”
就这等算计,拿来建功立业,不好吗?非要将这等才智束缚于一家一姓之内?
家国天下……呵呵!!!
“国若破,家何存?”
不久的将来,那一场五胡之乱的大戏,不知道拔出了多少世家的根基,也不知道多少汉人因之而灭。
如此盛景,谈何国破家在?
就连李唐皇室,身上都流淌着部分胡人血脉,这也正是世家豪门为何看不上李唐皇室的原因!!!
“典虎,你说朕应不应该封其爵?”
暗中两道明亮的眸光微微闪烁,随即便再度沉默了下去。
封爵这事儿,是曹芳的。
过去良久,曹芳走到窗边,指着空中一颗繁星笑着呵斥:“看什么!快给朕滚!”
“事情朕应下了!就关内候!只一代!后面的再想要爵位就自己去争!!!”
听说……人死之后或许会……化作繁星吧!
或许……
暗中,典虎默默抬头看了眼窗外的天空,眼中满是好奇。
空中挂着的繁星,没有什么区别啊!
好像!对!就是好像!
呵斥完毕,曹芳伸着懒腰从书房中走了出去。
静夜虽好,但好好休息,则会更好!尤其是在他还需要上早朝的时候。
次日初一上朝,曹芳就直接盯上了司马师。
毕竟现在司马氏还留在朝堂的人就没有几个,司马师作为司马懿的嫡子,又怎能不知司马懿状态如何?
“司马子元,太尉身子如何?”
“可能上朝了?”
早就习惯在朝堂上做透明人的司马师听到曹芳声音,当即就有些稍稍的不自然,不过这一点不自然也很快消逝了。
他在站出来后便朝着曹芳行了一礼。
“回陛下,多亏陛下所赠药物,家父的身子近来却是恢复得差不多了,面色看着也是红润了不少……”
提及这个,他眼底更是浮现了点点不解。
按理说,吃了那些药,司马懿身子好了正常,可问题是除了司马懿,就连他老娘张春华近来脸色也红润了不少,像是年轻了许多。
而每次只要张春华在,他都是见不到司马懿……
关于这个问题……他实在是想不通。
因为,这不合理!哪有一个人吃药,两个人受益的?
虽然司马懿也给他说过其中的道理,可他总觉得没有那么简单……只不过父言子不疑罢了。
曹芳眉头轻挑。
这样也才是好了一点?那么多大补的阳性药物?司马懿的身子这是得多虚?
虽然他不知道司马师心底在想的什么,可他对于带去司马家的药物是什么知道得是一清二楚。
人参、鹿茸……
反正里面就没有一味寒性药物。
“恢复得差不多了……”
“那便过几日来上朝吧!”
“喏!”
司马师应了一声后便退了下去。
曹芳也把注意力从他身上抽离了开来,脸也直接转向了阶下众人。
“可还有什么大事?”
听懂了他话语里面的意思后,那几个原本打算站出来的朝臣顿时放弃了,毕竟曹芳就差没有明说小事就别摆出来的话了。
看着阶下众人相视无语,曹芳暗中翻了个白眼。
这群家伙……
“既然众卿无视,朕倒有一事要说于大家听听。”
“胡人挟大鸿胪崔谅出关,于陇右被截,后崔谅死战胡人,以一换一,战死。”
消息出口,阶下群臣尽数抬头看向了曹芳,全部都是一脸不可置信。
而且世家对于这个阶层内的每一家互相如何,可都是了解得清清楚楚的。
崔谅那样一个纯文人,有什么胆量和胡人死战?
假的!!!绝对是假的!!!
或者说,是被逼死的?
某些人在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这个,而且以眼下曹芳的一切,说他逼死崔谅,完全有可能!
阶下众人神情入眼,曹芳就在心底默默叹了口气。
这就是人有百相了。
凡小肚鸡肠者,思虑他人,也必然是从最为狭隘的那一面去的。
反观那几个立于朝堂顶端的人,神色则是极其坦然。
因为他们知道,曹芳绝对不会如此自绝于世家。
要知道现在整个天下,也就只有世家拥有足够量的人才去供给朝廷,其余阶层……不值一提!
“敢问陛下,此报自何而来?”
司马师还是忍不住把最主要的问题问了出来,毕竟陇西那个地方,在雍凉二州的交汇处。
而雍凉二州,说到底,也算得上是司马家的基本盘了。
他都还没接到消息,曹芳就已经把消息拿到手了……
这代表了什么?
曹芳瞥了眼司马师,但眼神也就只是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而后很快就转移到了其它地方。
“朕打算荫其子嗣。”
“司徒以为何爵适合?”
卫臻瞬间会意,甚至都没有过多思虑:“陛下,可置安固县候,食扈三百荫之。”
三百食扈……这应该算是县候中最少的了。
不过自也无妨,就是杀了一个胡人,给个县候虚爵都算是厚待了,更何况还加了食扈。
“可!”
曹芳轻轻点头:“此事便交予司徒了,再具体拟定一下就荫爵吧。”
要知道就算是亭候,都得备爵礼,更别说是县候了,估计没有几个月根本走不完一整套流程……
说完之后,曹芳甚至看都没看司马师,直接起身而走。
消息从何而来,那是他应该知道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