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闪雷鸣,大雨倾盆而下。
大片阴影从内心深处浮现,一点一点覆盖着颜舍的视线。
黑暗,冰冷,崩坏。
一点一点盘踞着,如疯长的野草,在那生命的沟壑里,滋长。
穹已经走了,父母也变了,他需要知道一个结果,一个压抑了十几年也没有问出结果的结果。
一个哪怕死也要知道结果的结果!
隐忍了这么多年,今天,是时候由他来结束一切了。
拳头猛地握紧,身躯缓缓站起。
“噼啪!”
风骤雨急,蓝色的电弧将影子拖拉的斜长而狰狞,那轰鸣的声音像是击穿了时间的洪流,越传越远,越传越远。
一切像是静止,时间变得冗长,在闪电亮起的一刹那,颜舍凝望着父亲,眸子里倒映出那些穿透了过去的画面。
往事自脑海中浮现,尘封的记忆去除了灰尘。
在这最后一秒,他记起了很久很久以前,久到在这寒冬腊月般的人生时光里,都快忘记了的温柔。
那时,母亲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唐冰,父亲也有一个很美的名字,叫颜如婳。
令颜舍诟病的是,明明是个高冷漂亮的女人,却硬是扮演父亲的形象,还非要自己口口声声管她叫老爸,还十分霸道的说,如果不听话就敲爆他的脑袋。
虽然心中极度别扭,但颜舍还是在这个很傲娇的父亲淫威之下屈服了。
那时的父母虽然唠叨,却格外的疼爱他,她们很温和体贴,是颜舍一直以来从未体会到过的温暖。
那时的穹还是一个屁颠屁颠的小姑娘,老喜欢黏在他屁股后面。
那时……
那时有无数美好的回忆,虽然这是一个陌生的家庭,但……真的很温暖啊,温暖到想自私的,一直一直占有下去。
久而久之,他也就陷进去了,将自己真正代入到了这个家庭当中。
有时候颜舍在想,上天给了他平凡的命运,也给了他第二次生命。嘛,虽然没有变秃,也没有变强,但,这已经很棒了。
可惜好景不长,这份幸福并没有持续几年,便被一群突然到来的神秘人打破了。
他们抓走了父母,这让颜舍觉得不妙,十分担心起来。
担心她们出了意外,担心失去这份来之不易的幸福。
而他连十岁都不到,能做什么呢?报案?
别开玩笑了,那帮敷衍了事的废物。
慢慢随着时间的推移,颜舍心中越发的不安了,穹也哭嚷着要妈妈,那段时间可以说是他人生中的黑暗时期,或许连颜舍自己也没想到,唐冰和颜如婳在他心中的地位会变的如此重要。
他恨自己,恨自己什么都做不到,只能眼睁睁看着,恨自己只能闭上眼睛祈祷着。
万幸的是,似乎是祈祷起了作用,父母并没有消失多久,过了几天竟然又重新回来了。
谢天谢地,她们安然无恙。
看着依旧笑容满面,关怀备至的父母,
颜舍很感动,感动到想看看究竟是哪位高高在上的神灵显了灵,竟然这样关照他一个死而复生的可怜人。
只是自己都这样感动了,
但为什么……
为!什!么!要!给!我……
一个!假的!
父母!
啊?!!!
颜舍从来没有这样愤怒过,充满了敌意,他不知道这两个化作跟自己父母长的一模一样的人有何居心,又将真正的父母带到了哪里。他唯一能做的,只能是不断去质问,可换来的只是被“新的父母”当做的小孩子的胡话。
一切的反抗质问都起不到任何作用,为此,“新的父母”还觉得颜舍可能受刺激了,还专门带他去看了心理医生,最后无奈商量之下,决定好好磨合一阵,毕竟孩子还小,长大了自然就不会乱说胡话,他们相信,时间会抹除一切芥蒂。
颜舍有些绝望了。
而只有两三岁的穹很开心,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因为父母在她眼里就是这样子的,而辨识一个人最直接的方式,不就是皮囊吗?
是啊,皮囊。
可惜的是,颜舍不是小孩,他是重生者,拥有着成熟的思维。
他相信,人是不可能被复制的,灵魂也是不可能被伪造的。
感觉,细节,眼神,说话方式,这些时间长久累计的东西,无不在提醒着他,她们绝对不是自己真正的父母!
比如,“母亲”唐冰最喜欢做牛蛙烧鱼,但她不知道,颜舍其实一点都不喜欢吃鱼。
比如,“父亲”颜如婳从不抽烟喝酒,但家里很多时候烟雾缭绕熏着酒味。
比如……很多很多。
所以他坚信,他肯定,坚信了十几年,肯定了十几年,以最冷漠的姿态对待那两个陌生的父母,并且等待着时机。
只是小的时候,这个家庭虽然保持着一种诡异的状态,但“父母”从来没有变的像如今一样冷漠可怕。
究竟,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呢?
或许是随着颜舍长大,在“父亲”屡次询问下,他始终没有觉醒的时候?
或许是当耐心、热情被耗尽,面具被撕下的时候?
也是从这时开始,颜舍开始变成了一个工具,一个只关心他觉没觉醒的工具。
笑容散去了,话语简洁敷衍了,狰狞露出了,拳头舞起了。
本性被暴露,不加掩饰的暴露,从每天的责问,到虐待,到将体弱多病的穹赶出家门。
颜舍也越来越沉默,开始在外面的平民区租了一个房子,安顿照顾妹妹,年纪不大的他开始想尽各种办法去挣钱。
平静的生活被打碎,这一切的剧变来的太快,所有的关心照顾化作了过往云烟,而随着他成年,新的父母再也没有在乎过他的感受,变的更加变本加厉。
更加奇诡的是,家里的角落不知道什么时候藏着许多微型摄像头,随着这个发现,他觉得自己像是掉进了一场阴谋当中,正在无时不刻的被监视着。
如果这些摄像头从一开始就有,那么是不是代表着自己被监视了十几年?
颜舍有些细思极恐,他想逃,逃的越远越好,但新的父母总能将他抓回,换来的是让人不寒而栗的折磨。
所幸的是,他们很多时候都不在家,也只有在这种时刻,他能得到一些喘息。
奋起反抗?又何尝没尝试过,但结果呢?
绝望,看不到尽头的绝望,责问,无休止的责问。
他们冷漠而绝情,却不打算杀掉他,似乎在顾忌着什么。
他们究竟在顾忌什么,让自己觉醒什么,真正的父母又消失到了哪里?
这几个疑问整整维持在心间十几年,折磨了他十几年,在所有崩坏的阴影覆盖他全部心间的时候,
在闪电的光芒暗下去的刹那,颜舍表情漠然的,终于问出口了。
“我的第二件事情是…
回答我,我真正的父母在哪里。”
眼里渐渐眯起,一抹凶光闪过,冰寒的声音让“父亲”脸上的讥讽之色化为僵硬。
“而你们这两个狗日的妖怪,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