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颜舍呢喃开口。
当那白色的柔弱身影模糊的出现,以她的身影为中心,眼前的一切猛的开始迅速倒放。
眼泪从地上重回了苗苗眼中,牢狱们倒退回了电梯,肠子血肉重新回到猫妖的身体里,碎裂的水晶测试碑变得完好如初。
画面像是按住了倒退键猛的往后一拉,一瞬间——
成熟的脸庞变得稚嫩,高大的个子退回了矮小,已逝的人们开始复活,滂沱的雨点回到了云中,茂密的树木开始缩小成了一抹嫩芽,缩回了土内,钢铁丛林般的都市迅速从光鲜变的老旧。
轰隆一声,沉闷的雷鸣震耳欲聋,打断了倒流,画面定格,闪电划过,那道白色的柔弱身影瞬间变得清晰。
映照出的,是位约莫七八岁的小女孩。
她的皮肤白皙,穿着白色百褶连衣裙,跪在地上抱着有些脏兮兮的洋娃娃,一滴一滴的泪水从瓷娃娃般的脸庞上滴落,打在洋娃娃柔软的革绒上。
这里是一处漆黑的地下室,如同一层蛋糕被分切成了六块,旁边有着六间铁皮门户,过道堆着杂物,很安静,很沉闷。
像被抛弃的废品般,这个如可爱瓷娃娃的小女孩,被遗弃在了这个平日里堆放杂物的地下室。
她的名字只有一个字,名叫“穹”,寓意像般天空纯洁空灵。
穹的高烧已经连续烧了三天,体弱多病的她被养父养母嫌弃,将她赶了出来,外面电闪雷鸣,下着大雨,无家可归的她不知道去哪里。
而哥哥还在学校寄读,并不知道她的状况。
虚弱、无助。
以及寒冷。
穹蜷缩着,体温越来越高,身体越来越虚弱,她抱紧着怀里的洋娃娃,视线有些发黑模糊,伴随着难耐的剧痛感,冷汗快打湿了她的衣服。
她已经哭喊不出来了,甚至连走路都没有了力气,如同一条快渴死的鱼。
在这一刻,她很想念哥哥。
昏昏沉沉,在黑暗中,穹逐渐闭上了眼,气息十分微弱。
在最后一刹那,她的脑海里响起了一道声音,不断自言自语着……
自己……是要死了吗?
可是,还没有去看一眼哥哥。
看见这样没用的自己,他一定会很难受的吧。
穹会没事的,穹一点也不难受,等天亮了,雨停了,就去找哥哥,
就去找哥哥,
去找哥哥,
去找哥哥,
哥哥……
意识不断下沉,可怕的噩梦缠绕,她不断催眠着自己,鼓励着自己,身体瑟瑟发抖的她,已经开始变得神志不清,直到意识消泯。
不知道过了多久。
在一片朦胧中,耳边似乎传来了呼唤的声音,很吵,很远,带着心疼,焦急与愤怒,飘渺的声音轻轻重重。
眼皮变得沉重,穹想睁开眼,去看看那道声音的主人,可是她觉得好累好累,挣扎不动,就想这样沉沉的睡去。
在意识模糊里,一股熟悉的气息钻入了鼻尖,紧跟着,穹感觉自己被抱了起来。
另一边。
“哥哥……”
“哥哥……”
害怕的颤音低微如蚊蝇,呼唤着。
“求求你们,不要丢下穹。
求求你们……”
看着怀中的妹妹高烧到呓语,颜舍的呼吸变得粗重,夹杂着不可抑制的愤怒。
快速地,他那小小的身躯抱着穹冲出了地下室,身影消失在了楼外的滂沱大雨中。
下一秒,画面一变,时间开始快进,周身的一切场景飞速变幻。
画面定格,一道手术门被推开,从里面走出来的医生揭下了蓝色的口罩,颜舍快速来到医生跟前,充满了焦急与期盼。
“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你的妹妹从高烧中成功脱离了危险,若是你在晚来一会,她可能就没了性命。”
画面内,颜舍松了口气,跟着又不安问道:“坏消息呢?”
“坏消息是……”
“她的情绪很不稳定,根据神经科医生的检查,由于高烧的原因,伤到了她的脑神经,所以,这次过后,她的人格性障碍已经开始变得越来越严重,请做好心理准备。”
“严重到什么地步?”颜舍的脸变得苍白。
“丧失语言能力……通俗上讲,也就是患上了哑疾,会变成哑巴。”医生叹息一声。
哑疾……哑巴?
颜舍身子微微一晃,面无血色。
“小朋友,需要通知你的父母吗?”
耳畔的声音越来越小,颜舍的身影开始褪色,变的灰暗,他肩膀耸动,他颤抖着,拳头狠狠握紧,瞳孔越放越大,充满了不可置信。
妹妹……
哑了?
“唰!”
场景飞逝,一幕幕画面疯狂快进,高楼耸起,幼小的身躯变得高大,年老的人们迈入了墓地,雨水无数次的冲刷而下,人造日夜不断交替。
长大后的穹趴在窗边乖巧地等着他下班,长大后的穹变成了黑白相框里的笑颜,坟墓立起,极乐僧吞针鄙腹,剑印觉醒,学生们恐惧的看着抛洒而下的蛆嘴血液,水晶测试碑碎落在地,那颗酸酸的糖落入了苗苗的嘴里。
岁月一帧一帧,最终,在颜舍的眼里,全部消逝。
“啪”
穹的身影破碎成幻影,僵停在半空中的泪水滚落在地,换成了苗苗那张悲哀无助的脸。
回忆涌来,颜舍单手抵住了额头,神色有些痛苦。
愧疚,自责,汹涌着。
他又看到穹了。
对于当初没有照顾好年幼的穹,害她永远变成哑巴的事,一直让他耿耿于怀,像是心结一般,多年以来让他愧疚无比。
颜舍自责的想,当初……当初要是他早一些找到穹,或者没有去寄读,或者自己有用一点,是不是就不会发生穹被那恶毒的假父母赶出家门,变成哑巴的一幕了?
可惜,世上没有重来。
穹走了三周,他不知道,也不明白该用多少个三周,多少个三年,才能走出对自己的打击和阴影。
颜舍的神色变得有些萎靡,他冲牢狱挥了挥手,示意退开。
在苗苗发呆的泪光中,他蹲下了身子,伸手揉了揉苗苗的头,像是在对苗苗说,又像是……在对穹说。
“你。”
“刚刚叫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