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确定他会跟上来,如果按照梦里的记忆,这个时候的他应该至少是有几分喜欢自己的,要不然也不会在帝王面前,任何赏赐都不要,只求一纸婚约。
京师的贵女们不知多羡慕她,但从羡慕到笑话,其实只是在他一念之间。
在江郁慢吞吞地走时,脚步都听不见了,沉稳的脚步从她身前绕来,虚带着她的手走着。
衣服擦着衣服,手掌触在自己的手肘上,温热的感觉透过薄薄的绸缎和冰冷的甲胄丝丝绵绵地钻进心口,像毒舌伸出嫩齿轻轻舔咬。
便是这种突如其来的温柔,常让梦中的她会错意。
等到日头渐渐高了,日光被两侧的墙檐掩没,留下两侧灰白的墙面,仿若自己过往抚摸过无数次的那道在炮火洗礼下的城门一样。
江郁深深地吸了口气,将他的手推开。
他气息的靠近就足以让自己呼吸都变得逼窒。
路那么宽,人那么多,可惜路和人都不适合他。
像他那种带有明显恶意的刻意报复,真拿自己当软柿子捏,可惜自己是个臭鸡蛋的。
女孩子们有些事情是无论如何也过不去的。
即便只是一场梦。
江郁慢慢地蹲下身子,像是走累了歇一口气,随后又慢吞吞地起身。
他要来扶,又被她给推走了。
一而再再而三,姜彧也不是温柔的人,眉心微凝,声音冷峭:“你到底怎么了?”
江郁回头看着他,目光落在他的脸上,目光沉沉浮浮。
晶莹的汗珠子大颗大颗地落下,从高挺的鼻梁滑入精致的下颌,在那上下微耸的喉结处逗留了半刻,便落拓在那让人想入非非的却束得极为严谨的衣襟里面。
他或许是被她看得不自在,侧身看她:“你不是向来想得开吗?不是任何传言都打不穿你,今日为何偏要计较得这般清楚?”
江郁乐呵呵地说着玩笑:“亲兄弟,不也是要明算账。何况,我可不想让你当我亲人,便是朋友都很难做。”
姜彧眉紧紧蹙起。
江郁笑了笑,一步一步地走近他,身子渐渐贴近那冰冷无温的玄色盔甲。
姜彧手钳住她的手,令她止步不前。
江郁顺势一倒,跌在他的臂弯间,目光落在他的心口胸甲上,唇角弯弯。
“亲人不可,朋友不行,那如何?眼里出西施。”
冷硬的甲胄将他的心紧紧地圈入其内,让人看不通透。
那里,裹藏的究竟是个乱七糟的。
“你喜欢我吗?”江郁的手指着那心口,绕了绕,萎靡之音丝丝蔓蔓。
这一身的铁甲,一身的甲胄,一身散发着禁欲气息的钢筋铁骨,真让人想扒了他,sb地吊在城墙上,任人围猎。
姜彧手微微攥紧,脚步一个重顿,扬起一地尘埃,手用力推她肩膀,将她推离。
声线冷厉无度:“你到底想玩什么?”一手却还箍着她的手,迫使着她抬头看向自己:“若是想玩”
看着她微微湿润的眼珠子,姜彧眼神轻微一个瑟缩,瞳孔里的清明也像打翻了墨,于平静的心湖底淌下一地墨渍。
江郁拳心攥得紧紧,紧得自己快要透不来气,勾着唇笑:“想玩什么,想玩你啊,你呢,想娶我吗?”
姜彧的呼吸不由控制地微微一乱,这是在过往的岁月里不曾有过的。
他目光下垂,看着这张玉琢般精致的面庞。
江郁趁他失神落魄,手环上他的脖颈,将他的头轻轻拉下,目光落在他的薄唇上,头凑了过去,呼吸都如此清晰可闻。
靡靡之音,斟字酌句道:“你抱了我,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全京师的百姓可是有目共睹的,不出明日,咱便会成为下一个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你这一抱,功不可没。”
鼻尖相抵,唇似触非触,呼吸萦绕。
十年的记忆一闪而过,但这人却好似一直存在她的岁月里,淡淡存在,深深叫嚣。
她目光落在他抿直的薄唇上,小心翼翼地问:“吻而不爱,可以吗?”
两人的目光胶着在了一起,明明知道不对,却不舍得别开,都执拗地等着对方先离开。
连这种事都要较劲就只有他们了。
久久凝视着,呼吸俱是一乱。
江郁微张红唇,眼角的泪珠便聚拢着:“不想娶,那你为何还要救我?”
姜彧却只觉得她的呼吸都带着甜香,微辣。他眼眸沉沉浮浮,声音微喑,呼吸却很浑浊:“那你呢?明明就是口是心非,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又有几分真心几分假意?”
江郁头越渐贴近,目光对视着他深邃得像是要将人吸进去的眼,唇角微微一勾:“难道你以为我使得是美人计,那你可错了”
目光偏转,往他耳尖滑落,江郁声线靡靡:“是真情流露,是情难自己,是难以自拔。”
“你怕是暑热了。”姜彧想要将她的手掰开,江郁不准。
“怎么?不喜欢我了?”江郁皱着眉,手依旧紧紧挂在他脖子上。
她眼角下蕴含的伤痛深深地便是扎中他的心弦似的,姜彧拧了下眉,语气柔和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是关于我,而我不知道的?”
他真的很敏感,微乎其微的一个表情便能将人看透。
江郁摇头,强迫自己笑,眼角却落了泪。
是的,是的,难受极了。
是有事,很重要的事。
可他怎么会知道,他什么也不知道。
梦中的自己,在退婚后才渐渐领悟到自己是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他。
退婚后,他远赴边关,江郁可以理解为他是怕自己为国牺牲,不忍心让她也像自己的母亲一样追随着亡夫而去这才退婚。
可是,从那时起,她一手是铭心刻骨的往事回忆,一手是十年漫长的一个思念绵延。
她甚至为此做了更加愚蠢的事,将十年岁月陪着他一道蹉跎。
可他战胜归来后,还是对自己不闻不问,那江郁还有什么理由再度欺骗自己。
十年,都是自己在那里的一厢情愿。
可现在的他知道什么?
自己难过什么,伤心什么,凭什么?
江郁不知道自己还在干什么,明明想得好好的,看到他后第一眼就要立刻将他打得半身不遂偏瘫,看他三日后还怎么有胆去她家提亲?
可是现在竟然,竟然不敢下手了。
殴打朝廷命官是什么罪?
死刑,秋后处斩。
怎么死到临头就怂了?
江郁急得汗如雨下,化成泪珠子掉了下来。
最难过的最恨的还是自己的无能怯懦,明明就是自己的一场梦,却迟迟陷入其中走不出来,像个白痴一样,在自己恋恋不舍、想入非非。
快刀斩乱麻的才是自己。
可自己却被那个梦控制着,变得踌躇不决。
明明以前也有走不出梦境的时候。
这个时候往往只要将自己锁起来关进小黑屋里就没事。
小黑屋,对,她要回去,回家回家。
再这样下去她得精分不可。
江郁用力推了一下他的肩膀,兀自转身。
神色冷静地说道:“我被女鬼崇上了,刚才那个不是我,不管刚才她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姜大人不要往心里去。”
闻言,姜彧怔怔然,面色阴沉沉,眼瞳空洞洞的,看不出什么喜色。
大手一抓便将人逮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