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回到良乡县衙时,县尉已经备好人马。
按理来说,方休身为奉部来人,也该随队出动,只是张岭如何都不许,只让他在县衙候着。
要不是张真人开这口,县尉都要忘掉此事方休只是个修为平平的小道士,未必顶一个捕快用,县尉根本就没作安排。
方休自然乐得清闲。
那尊者的修为瞒不住方休,最多到通神境界,一个先天元窍也未曾开辟,即便他有些阴险诡异的克门手段
张岭可不仅是真人,还勾连有两条法脉,焚天一脉送的照霞三法又合其中丙火真气之用,也一早就让张岭抄过副本。
以张真人现如今的本事,除非那尊者背后的主使是良乡山监,否则谁来了都可一路平推。
县尉与张岭带着几班捕快涌出衙门去,吴品也与几个师爷文书坐到一处,拿着神捕们交来的名单,商讨拷问顺序与量刑宽松。
也无其他事情要方休办,方休便让胡小桑备好笔墨,随手取一本杂书来抄。
抄书至今,什么书能抄,什么书抄了也是白抄,方休已渐渐摸出规律。
道门真传十二咒、火鸦观真传法脉注解、照霞三法,方休抄过,全是白抄。
天魔策、大罗伏龙真经、煮海经,也是白抄。
以这规律来看,应当是修行之法抄之无用。
但吕祖说先天得道经分明是道门筑基所用,却又能获得奖赏。
方休改换思路,想到张锦还在之时,编书局修的书目人国全书,定然不会收录各门各派的修行道法,但昆仑四祖有底定人国之功,四门也是如今人国砥柱,吕祖的著述自然要列在其中。
抄书是从紫禁中取物,冥冥之中便和编书局有所纠缠。
若是说,在那书目上的书,才抄之有用
又有一个漏洞。
非人经。
这经书是王陈氏从勾离妖国带来,译成人国文字时,张锦早已发回祖籍永嘉读书,编书局也裁撤已久,怎会收录进书目?
以现有线索来看,这事尚无法求个明白。
但这两种规律,也足够方休所用,知道哪些书可以抄,不至于白费功夫。
方休抄着书,倒是胡小桑对案情十分好奇,她知道绿衣捧砚法对道士无用,也就省下几个媚眼,站在屋前翘首以盼去。
一直到方休抄完小半本的时候,才有些呵责哭闹的动静从外头传来。
吴品与师爷文书匆匆而去,胡小桑也兴致勃勃地跑去打听。
一会儿工夫,小狐狸皱着眉头回来,跟方休汇报道:“县尉已经查封一处邪教祭坛,抓了些邪教徒回来,只是”
“只是什么?”
方休头也不抬,随口问道。
“只是那处祭坛的邪教头目,被他们唤作上师的克门之人,早被人杀死在祭坛上,尸体都凉了。”
胡小桑一脸严肃,沉声道:“捕头说,这是邪教已经发现县衙要办此案,所以收线灭口!”
“县衙已经追查此案许久,连邪教信徒名单都摸出明细来,怎么早不发现,晚不发现,偏偏奉部派人过来后,就被发现?”
“呀!”
胡小桑叫一声,又赶紧捂住嘴巴,盯着方休道:“观主,你的意思是,有内鬼!”
“怎么推断是县尉与捕头们的事,不用你我多管。”
方休回一句,便继续抄书。
“内鬼会是谁呢?”
胡小桑蹙眉沉思,在房中来回踱步,倒真把自己当成神捕。
一会儿工夫,外头又有动静。
胡小桑当即跑去打听,回来之后忿忿叫道:“定然是有内鬼!”
“怎么了?”
“县尉又查封一处祭坛,跟之前那个一样,上师已经被杀。”
胡小桑叹一口气,又掰着指头道:“昨天我们来县衙时,验看奉部文书的那个衙役送我们去驿站楼的车夫今早门前的衙役这几个人嫌疑最大!”
方休由得她推理尽兴,自顾自抄书。
没多久,又有一班捕快押人回来。
胡小桑腿脚麻利,一去一回,继续推理:“那驿站楼的人,也有嫌疑!”
等到第五处祭坛也被查封,捕快回转衙役之后,胡小桑打听来情况,兴冲冲跑回来,叫道:“有线索了!有线索了!”
“抓到活的了?”
“也是死的。”
胡小桑先端起茶壶咕咚咕咚几口,才抹着嘴巴道:“但是县尉在这处祭坛外,发现一些沾着红土的脚印!”
“沾着红土的脚印?”
方休脸上露出一个,这也算线索,的表情。
“岭南红土!”
胡小桑一脸笑意,好像这线索是自己查出来,解释道:“花草树木都有习性,换个水土气候就难以成活。而这岭南红土,只有那些栽种南方乔木的大户人家,庭院中才会有。”
说着,胡小桑还搬一张椅子坐到方休身旁,兴匆匆继续道:“这处祭坛冷清,并无其他人迹,这些脚印又新,定是杀死上师之人所留!这岭南红土不是一般的贵,一车又一车从岭南运来,把整个院子填满,便是胡绣行都没这财力,良乡地界上,有这份家底的屈指可数,真凶就在眼前!”
“县尉倒是有几分手段。”
方休一笑,夸赞道。
“那是自然。”
胡小桑哈哈一笑,好像方休夸的是她,又信心满满,十足笃定道:“县尉已经带着手下精锐,跟张真人一起去追查,定然能将背后的克门之人抓回来!”
方休点点头,恰好抄完杂书,便起身去看看情形。
这会儿县衙里已经是哭喊声一片,被捕快们抓回来的邪教徒,怕不是有上百人,看起来都是寻常百姓,一个个哭叫着自己是受蒙蔽被骗,绝没有助纣为虐帮着传教。
看一圈,竟连一个反抗激烈些,为克门辩护的都没有。
想想也是如此,那些真个被蒙蔽五识,虔诚拜入克门之人,早已被送入祭坛,死在去见无上天尊的路上。
就此时,方休忽而看见两个熟人。
是一对老夫妇。
他先是一愣,随后转去隔壁房间,吴品与几个师爷文书正在已经审讯完的名册上点点划划。
方休拿过一本,翻出两个名字,跟吴品指示。
“是他们。”
吴品脸色不变,点头应道。
方休觉着有些头疼。
自己竟跟克门有如此深的纠缠?
先是青石观,再是这对老夫妇方屏的前公婆,方家原本的亲家。
方休的前姐夫在新婚当天猝死之后,就是这老夫妇两个,隔天便将方屏赶回来,还在乡里四处宣扬,是方屏克死他家儿子。
致使方屏受尽指点冷落,一度连家门都不敢出。
直到吴品入赘来,在跟村头和人为此事争执,难为他一个瘦弱书生,竟也狠狠打过一架,才没人再说三道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