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早上,谢玉晴很早就起了床。
刮了一夜的北风,院子里干冷干冷的,屋里也好不到哪里去。昨天晚上洗完了脚,天儿实在是太冷,她不愿意赤着脚去倒水,就先把盆子丢在屋子里了,早上起来一看,那盆水已经整个的冻成了一坨。
再加上这整个村子应该是已经就剩下了她们这一户人家了,周围冷清地连声狗叫都没有,她穿好衣服起来站在院子里,能感觉到的只是天地之间那无边无际的清冷。
她哈着气,先是用暖水瓶里剩下的一点热水把压水井的冻给化开,然后压水,烧水,烧水的中间,已经听见老爸的咳嗽声,等到把水烧好,她自己先洗了脸刷了牙,那边老爸就已经打开了堂屋门。
算算时间,老妈昨天的夜班应该已经下班了,不过她应该还得过一两个小时才能回来。今天特殊,她得等当官的上了班,去辞职,并且争取把剩下的工资给结了哪怕只能结一小部分呢。
老爸今天看起来气色不错。
他最近的身体,几乎是一日日眼看着就好起来了,一天好过一天。
给他兑好了温热水,要帮他洗脸,他仍是摆手,“我自己来,没问题了!我都快好了!小建说我现在情况特别好!”
看见他那副样子,谢玉晴不由得就笑了笑,想起他说话时老爸认真倾听,一副如奉纶音、一个字都不敢听岔了的样子,就说:“那行,你自己洗,我做饭去!”
早饭做好,父女俩一起吃了饭,谢玉晴就开始里里外外的收拾。
其实真的是没什么好收拾的,这两年来,家里能卖的、值钱的东西,都已经卖了,现在用的不是当初卖也卖不出钱来的旧东西,就干脆是又去二手市场淘换来的便宜至极的二手货。
但再便宜也是份东西,用了这一两年,都觉得有感情了似的。
人常说破家值万金,其实不是东西真的值那些钱,是感情,是回忆这个东西,实在是无法去估量它的价值。
不过今天最重要的不是丢,而是拣。
她要把一些必不可少的生活必需品,先给收拾出来,完成第一步的搬家。
电磁炉,烧水壶,锅碗瓢盆,一家人的被褥,等等等等。
等老妈进家门的时候,她已经收拾了个七七八八。
这时候已经快要十点,太阳挂在天上,发白,像是被冻上了似的,没有什么光和热。风不大,但吹在脸上是小刀子一样的。
妈妈歇一会儿的工夫,谢玉晴已经把留起来的早饭给她热好了,端出来,她吃饭的功夫,谢玉晴又继续去忙活。
最近两年,她们搬了两次家了,第一次的时候,是谢妈妈一力主导,先搬哪个后搬哪个不搬哪个,都是她说了算,那时候,谢玉晴已经从大学里办了休学的手续,整个人都是惶然的,也没什么经验,只能像没有方向的苍蝇一样,随着妈妈的指挥,在屋里屋外的乱窜。
第二次的时候,她好了些,尽管苦难已经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但重压之下,她已经不得不被迫地学习和掌握了很多此前上学的时候根本就不会去想的生活技巧,而且见惯了各种场面,搬家已经是小事了。
只是那个时候,从一个很差的地方,要搬去一个更差的地方,对于一个刚二十岁的女孩子来说,内心实在悲凉。做起事情来,也就着实的有些无精打采。
但今天,这一次的搬家,毫无疑问是她从头到尾主导的。
等到谢妈妈吃完了饭,发现已经不怎么插得上手了。
谢玉晴把今天要搬的东西,都已经分门别类,一样样的归置出来,清晰明了。
谢妈妈看着也帮不上忙,而且似乎也不需要帮忙,就先去把锅碗都刷了,然后出来,和谢玉晴一起站到院子里,说:“用我那个电动车驮吧,也就是多跑几趟的事儿,不值当的花钱。”
谢玉晴想都没想就同意了。
尽管昨天她跟赵子建说的时候,是说的要找辆车给搬家。
但其实,她舍不得那三百块钱。
道理就是这样的,过去两年,他们一家人做事情的思路也都是这样的:只要能自己做的,就尽量不要花钱。
因为力气没了还会有,但钱花了,就不好挣回来。
他说过,那两百万给自己了,就是自己的,自己想怎么花都成,但在她心里,那已经不是钱,那银行卡里的数字,每一分,都是情。
怎么可以,又怎么可能去随意挥霍!
花在做生意上的,她觉得那是属于自己和他一起的,虽然仍会锱铢必较,但该花的钱,她会大大方方,十五万,一把就掏出去了。
但花在自己家里人身上的,她会算了再算,能不花的就不花,能省的就一定要省电动车充电才几个电费钱?母女俩搬点东西,力气钱又值几个钱?不就是十几公里的路?不就是爬个三楼?也值当的花三百块钱找车?
站在院子里,看着收拾出来的大大小小的包袱、箱子,她说:“妈,这第一趟,我骑电动车,先把被子带过去,你带着我爸去坐公交车,别拿东西了,到了站下来等我一下,我带你们去家里。”
谢妈妈想了想,她还没去过租的房子,实在是路不熟,也就没反对,直接说:“行!那就这么办!”
贫苦,造就了一家人行动力的极端迅捷。
电动车电量没问题,够跑来回的,母女俩一起协作,把一个装了四床被褥的大包袱给捆到了电动车后座上,然后,谢玉晴就直接骑上电动车出发了。
那包袱,大到后面放不下,已经把车座都占了大半。
四十分钟之后,一家人在公交站台汇合,慢慢地往租房子的小区里去。
等进了小区,到了楼下,母女俩解了绳子,谢玉晴吃力地背起包袱爬楼,谢妈妈要扶自己老公上楼的工夫,两口子几乎是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来,往上面看了一眼谢爸爸忽然说:“我没想到,有一天咱还能回到楼上住!”
谢妈妈抿起嘴,说不出话来。
收回目光,谢爸爸眼里已经有了些泪花。
谢妈妈说他:“小建的医术那么神,你的病肯定会越来越好,最终会彻底除根的!那小伙子,本事大,人又谦和,长得又好看,小晴跟了他,不委屈!”
谢爸爸摇头,叹了口气。
谢妈妈问:“咋了?”
谢爸爸说:“人才相貌本事,小晴这辈子跟着他,当然不委屈。但那么大的情分在肩上压着,他又那么大本事,把咱丫头整个都给盖住了”
话说一半,谢妈妈就全懂了。
谢爸爸摇摇头,说:“要不是因为我,小晴就能顺顺当当的大学毕业,毕了业找份工作,再找个老实巴交,各方面都过得去的小伙子,她肯定是一辈子被人捧在手心里的命啊!但现在小建能耐太大啦!”
谢妈妈叹口气,摇摇头,“你呀,就是一辈子操心的命。”
顿了顿,她说:“要没有小建,咱家现在是什么样?他对小晴好不好,你知道?你见了?再说了,我看那小伙子倒是没有任何贪图咱们家小晴漂亮的意思,也没觉得他非要跟小晴处对象。”
谢爸爸闻言诧异,“是吗?”
谢妈妈说:“我觉得是!你替小晴觉得委屈,我觉得弄反了!我觉得反倒是人家不贪图咱们什么,是咱小晴,喜欢上人家了!”
谢爸爸闻言愣了片刻,忽然失笑,忍不住就剧烈地咳嗽起来,这一咳嗽,就是足足十几秒钟。等好不容易停下来,他想了想,笑着说:“也对!你不说,我还真没想过这个茬儿!”
谢妈妈就笑笑,压低了声音,说:“你想想,他会治癌症啊!这是多大本事,这要是真把你治好了,他得不得够资格当教授?他才多大?他才上高三!”
谢爸爸扭头看着她。
楼上谢玉晴已经推开窗户,招呼他们赶紧上来,谢妈妈答应一声,然后又压低了声音,跟谢爸爸说:“小伙子那么年轻,人又精神,还那么大本事,你想什么呢?小晴跟他要是真能成了,还能是坏事?”
谢爸爸不说话。
“你替你女儿委屈,我反倒替我女儿担心,怕那丫头笨手笨脚的,空有一张脸好看,不会讨人喜欢,人家小建还看不上她呢!”
谢爸爸愣怔了半天,问:“你觉得会这样?”
谢妈妈摇头,“我哪知道!猜的。”
谢玉晴很快就又下来,看俩人光在楼下站着说话,就是不上楼,有些讶异,问:“怎么不上去?外头多冷啊!快上楼,屋里有暖气。”
谢爸爸谢妈妈都笑着,谢妈妈说:“小建知道你租房子的事儿,说什么了没?”
谢玉晴正扶着老爸准备上楼,闻言随口回答,说:“他能说什么!我觉得这房子有点贵,还是他帮我拍板定下的呢!”
谢爸爸谢妈妈闻言对视一眼,都笑了笑。
等进了房间,谢爸爸直接到沙发上坐下了,谢妈妈却是把屋子里里外外看了一遍,然后说:“以后咱们住得近了,你可要让小建常到家里来吃饭!”
谢玉晴终于感觉出一点不对来,看了自己老妈一眼,点了点头。
这时候谢妈妈也在沙发上坐下来,拍拍沙发,感慨着,说:“自从有了他,咱家一下子就好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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