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冰，人心冷。

“我可以送他一程。”

陈老爷跪在地上，微微张口：“请老祖宗留阿旺一命！”

柳先生看了他两眼。

“你确定？”

“孙儿确定！”

…………

陈老爷眼中恍惚掠过，眉头深深紧锁。

老马的话，他心里又何尝不知，可是他又能怎么办，阿旺是他唯一的儿子，可陈家从此以后就断了后，绝了种！

念及此处。

陈老爷一巴掌拍在石桌上，胸膛起伏，余怒未消。

“该死的郑奇，一定是他搞得鬼！”

说实话陈大发严重怀疑自己儿子魂飞魄散，变成如今这副模样，极有可能是郑奇搞出来的，要不然怎会突生如此异变！

只是冤有头，债有主。

郑奇死了，陈老爷问罪都没地方寻去。

少顷。

“今天是陈家的喜日，少爷的事等过了这段时间再说。”陈大发似想起什么，抬头看向马管家，询问道：“老祖宗呢？”

“老祖宗不在府上。”

马管家低声回道。

“不在。”

陈大发念叨了两声，眸底陷入思索。旋即，他招呼道：“老马你过来，有件重要的事情交给你去做，务必今天办妥。”

马管家来到近前，俯下身子。

陈老爷耳语吩咐；马管家平静的面容逐渐显出讶异。

“老爷，您这是……”

“去吧，立即去做。”

“我知道了老爷，这件事我会亲自去做。”马管家面容严肃，转身离去。

亭子里，只剩陈老爷一人。

他看去亭外的花园，阳光下，艳丽的花群微微摇摆，蕴着勃勃生机，却不禁幽幽叹了口气：“难道这就是因果报应？”

有一点，陈老爷没有骗林九。

陈家祖辈工匠出身，确实为前朝太后修建过陵寝。之所以没有下去陪太后，其中全靠老祖宗的手段和出谋划策。

自前朝灭亡，陈家便彻底从商，一步步发展到如今的家业。

至于是不是因果报应，没有人会给他解答。

陈老爷提起茶杯送入口中，微微一顿。

茶凉了。

随即，还是一饮而下。

他起身走到小院内，来到紧闭的房门前，听着里面的吼声，愣愣出神。

……

……

薄暮时分。

“啪——”

“铛铛铛……”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敲锣打鼓的声音。

周安从门缝里探出小脑袋，看着街上人来人往的景象，一脸兴奋好奇。

“好热闹啊。”

“婚姻乃人生大事，有钱人自然要讲究排场。”

李馗站在周安身后，看了眼外头。

作为普陀镇的首富，及极具影响力的人物，陈家的喜事就是普陀镇的喜事！光是酒席就摆了好几条街，只要说句吉利恭贺的话就能吃上一顿丰盛的晚宴。

“哼，阿豪这个见色忘友的家伙，也不等我们，直接去找兰兰了。”

两人中间又挤出个西瓜头。

阿财语气愤愤不平，不过想来其中艳羡占了大多数。

“哈哈哈。”李馗一挑眉毛：“人家上次英雄救美，这会儿正是感情的上升期，自然要趁热打铁。”

一听这话儿，阿财目露感慨，看着街上高挂的大红灯笼，发自肺腑地说：“阿豪这回算是有着落了，不知道啥时候能参加他的婚礼。”

“那就看他自己咯。”

李馗笑得眯起眼。

别看两人经常拌嘴打闹，但都是彼此极为重视的亲人。

旋即。

阿财冲屋内嚎了一声：“师父，您快点呐，大家就等你了。”

“催什么催。”

林九穿了一身正装出来，负手在后：“走吧，我们出发！”

一行人来到陈府门前，恰逢新娘花桥到了。

花轿轻轻落地，只见新娘掀开红帘，由一名老人用玉如意领着进了府邸。

“林道长。”

就在这时，遥遥一声呼喊。

陈老爷钻过人群，笑着拱手道：“贵客临宴，真是蓬荜生辉。”

“陈老爷客气了。”林九从袖子里掏出准备的礼物递过去，微微一笑：“陈老爷如今也算了却心中夙愿。”

“是呀。”陈老爷笑容不改：“多少年了，只盼着这一天。”

“还是要多注意休息。”

林九注意到陈老爷气色不太好，眼球略微充血。

“会的，会的。”

陈大发忙不迭颔首：“我已经为您跟徒弟们准备好了酒桌，马管家会带你们过去。”

“林道长这边请。”

马管家只手一招。

“好！”

于是，林九等人跟着马管家来到大堂。

方一落座，林九就露出无奈的表情，他们的位置也是巧妙，左右都是普陀镇的乡绅和颇有家底的富豪，可以料想应酬少不了。

“小安，筷子。”

阿财递给周安一双筷子，悄声说道：

“师父，怎么刚才在门口不见陈家少爷来迎亲啊。”

“陈旺上次不是落水了，听说这病没好利索，就没让新郎出来。”

说话这话的不是别人，正是阿豪。他笑嘻嘻地揽住李馗的肩膀，挤眉弄眼道：“我还听说新娘是个小村子里的姑娘。”

“你来得倒挺及时。”

李馗不由一笑：“兰兰跟王姨呢？”

“嘿嘿，她们不好意思过来。”阿豪直接在李馗身边坐下。

“你从哪里听到的消息？”

阿财一边啃着牛骨，一边问。

“当然是从别人口中听说的。”

阿豪拿起筷子，顿时加入战场。

“那他们还拜堂吗？”

“肯定啊，不过好像是在后院。”

“那为什么不等病好了再结。”

“冲喜啊！”林九筷子敲了下阿财的额头：“哪来那么多问题，吃你的。”

“哦。”

阿财不以为意，夹了块流油的羊肉到周安碗里。“小安，你尝尝这个特别好吃。”

“嗯。”

周安露出灿烂笑容，重重点头。

“不过新娘是个小村子里的人，倒真让我没想到，我以为至少得门当户对。”

阿豪摇头晃脑地说道。

听到这话，李馗若有所思。

不过仔细想想也挺正常，陈家的产业已经够大了，再说陈旺有缺陷，娶个没背景而又老实的女子反而是上上之选。

“大家吃好，喝好。”

中途，陈老爷出来了一次。

……

……

后院，某间屋子。

上方供奉的是陈家列祖列宗的牌位。

明亮的烛火摇曳，拉出两道交叠的影子。

“你进了我们陈家，就是我们陈家的人。”

陈老爷手里把玩狮子头核桃，面色威严。“事情已经交代给你了，只要能保守好秘密，你和你的父母一生无忧，要不然一起下黄泉！”

“知道了，老爷。”

新娘是一个十七岁的小姑娘，说不上有多漂亮，却有这个年纪带来的活力和青春。她低着头，小心翼翼地回道。

“嗯，回去吧。”

“老爷，那我先出去了。”

房门轻轻掩上。

陈老爷扭头看向祖宗牌位，核桃在掌心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