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地狱两字,齐诗蕾打了个寒颤,“你有没有去地狱那看过,是不是真的很可怕?”
她以为,自己那八年被困的经历,就已是无比痛苦和折磨。但来到地府,阅读了地狱相关的书籍,又听高天沐讲了许多关于地狱的事,她只觉得自己所遭受的,简直可谓不值一提。
每每想起字面上的地狱,她都不禁感到惧怕,更别说那个真实存在的地狱了。
“真的很可怕。”陈亮点头。
“我刚来时跟你一样,听说有连接人间的通道,而且会在今年打开,就一直悄悄在心里期盼,希望到时候能找到通道,回去看一眼父母和好友。”
齐诗蕾认真地听他讲着。
“有一次,唐奶奶得知了我的想法,二话不说,专门带着我去了趟地狱。”
陈亮继续说:“她没有把我领进去,只站在外面。但光是在外面站了半刻钟,我就已经受不了了,那个压抑和阴沉的感觉,绝对称得上是终身难忘。我当时就在想,别说只是被关进去十天半个月,就是半天我都不一定能扛得住。”
不只他扛不住,连打小便在道观里修行,有一定道行的吕志广也扛不住。
“阿癸大人,我觉得好难受。”
走了没多久,吕志广就停下脚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他紧紧地皱着眉头,“我快要喘不过气了。”
“你不需要喘气。”阿癸再次提醒,“都是错觉。”
吕志广自认没有那么好的心理素质,摆了摆手说:“你让我缓缓,真的不行了。”
阿癸不急于这一时,于是也盘腿在地上坐下。
“我以前只听师父师兄说地狱很可怕,没想到会是这么个感受。”吕志广边说边摇头,似是后悔跟着阿癸来到这地方。
这里的天空看起来很高,可厚实的阴云笼罩,又有沙尘不时飞扬,只让人觉得天空就在自己脑袋顶上,一伸手就能触碰到。
而这里的地,坚实又干燥,地面上有着许多的裂缝。每条裂缝里,都有阴煞之气在往外渗,同时还伴随着特别深重的死气。
被这种氛围包绕着,该如何形容才最贴切呢?
“我现在就像,在一个狭小又没有光亮的盒子里面,被一根绳子勒住了脖子,徘徊在死亡的边缘。”吕志广对阿癸描述自己的感受,“本来黑漆漆的一片,要死不死就够难受的了,你还在不停地往里灌水,灌的还是宋家那口井里的水。”
沉重、压抑、痛苦、绝望,再加上彻骨的阴寒。
若非有阿癸在身侧,吕志广敢肯定,自己在这绝对不会撑过半日。
听他说完,阿癸轻轻笑了一声。
见吕志广的眼神里写着:原来你是如此冷情的人,阿癸对他说:“知道我为什么笑吗?”
他肯定是不知道的。
“你对这里的描述很准确。”阿癸说:“这里是孤独地狱。”
孤独地狱,顾名思义,如同身处这苍茫的大地,除了自己再无其它同类存在。被沉重和压抑裹挟,被痛苦和绝望束缚,想死不能死,想活不能活,回不去过去,看不到未来。
“原来你知道这是哪!”吕志广终于有了点精神。
自从他们走进孤独地狱,邪祟明显比之前要少了,现在更是一个也见不着。
他环顾四周,有一点疑惑,“既然是地狱,为什么没有在地狱受苦的对象?”
“它们不会是都从通道里跑出去了吧?”
“地狱不是那么容易离开的。”阿癸拍了一下地面,“它们都在这地底下。”
吕志广下意识地站起来,慌乱地跺了跺脚说:“你别吓我啊!”
阿癸没说话,一把将他又拽倒在地上,手掌在他眼前停留片刻,收回手后才开口道:“你自己看。”
也不知她施的什么法术,吕志广放眼望去,土地已不是原来的土地,而是一个个方形的盒子,在地底下层层叠叠地堆砌着。每个盒子里,都有一个灵识或者元神,它们或是神情呆滞,或是表情扭曲,一副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模样。
吕志广又吓得一蹦三尺高。
“你快点给我变回来。”他紧闭眼睛哀求着阿癸,“求求你,别让我看到。”
“胆小鬼。”
阿癸嘴上虽这么说,却还是给他又变了回去。
再次睁开眼,见土地仍是那一片土地,吕志广松了一口气。
“它们都是做了坏事的吗?”他好奇地问。
阿癸嗯了一声,“生前坏事做尽,死后必遭报应。”
“我师父也总爱说这句话,以前我还不大相信,毕竟有不少人坏事做尽,却寿终正寝,实在是没啥说服力。”吕志广愈发觉得自己的眼界太窄了,“这次跟你来了地府,见到地狱长什么样,才算是彻底相信了。”
他问阿癸:“你说如果我回去跟人讲,我见过地狱,劝他们千万不要做坏事,他们会听吗?”
“没见到之前,连你这个修行人都不信,凡人就更不会信了。”
阿癸语气平平,“于多数人而言,没有什么比摆在眼前的一切更重要。你便是拍了视频带回去,他们该干嘛还是会干嘛。”
“休息好了吗?”她起身,“休息好了就继续走。”
刚才见过了那一幕,吕志广心里总觉得膈应,见她站起身,立即跟着站了起来。
他边走边说:“听你这么说,感觉你对凡人其实挺失望的。”
她的言语间带了点凡人没救的感觉。
“谈不上失望。”阿癸回答:“只是在描述。”
吕志广还是太年轻,表示自己不懂这话。
“未来太遥远且触摸不到,人惟有抓住能看得见的,这个是常情。”
阿癸对他说:“生而为人本就不易,更没有谁是带着前几世的记忆,重活一遍的。所以纵使你对他说千遍万遍,前面没有路是沟壑,他也必须要自己走一遭,才不枉此生。”
难得阿癸说得详细,吕志广听懂了一点。
“我以后如果遇到这种人,应该怎么办?”他有些纠结,“明知道他最后真的会下地狱,置之不理总归于心不忍。”
“不管对方要做何事,直接把可能出现的结果告诉他,让他自己选。”阿癸教导,“若向善,或恶果只在他自己身上,可以帮一把。若作恶,而且会危及到无辜的人,你既已知晓,就必须尽力去化解。”
吕志广应下,“我师父也是这么教我的,他说这是修行人的职责。”
所以他才会被赶下山去找符。
“你也无需想那么多,做好自己该做的就行了。”阿癸抬头看了一眼低沉的天空,“个人有个人的造化。”
犹豫了一下,吕志广还是忍不住问她:“其实如果换作是你的话,应该不会让极阴之土吃了李语童吧?”
阿癸扭头看他一眼,“为何这么想?”
“只要是人都会有阴暗面,也会有邪念,若非谢元和安达利用她,她也不过是在心里想想,不会真的做出那么极端的行为。”
吕志广小声嘟囔着,“包括林凌的那件事,我相信你会先问过林凌的想法,然后再决定要如何处置李语童。可是焱哥的做法太绝了,都没让你见李语童一面。”
正是因为做得太绝,才会让他受了如此重的反噬。
吕志广心里有苦说不出,更没有胆子跟景焱理论。他只庆幸先找到他的人是阿癸,愿意听他讲述事情的来龙去脉,还给他机会去弥补。如果第一个找上门的人是景焱,他估计当场就被景焱给掐死了。
阿癸见他这副怂样,眼里含笑道:“小心被他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