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汗微微透碧纨，今朝端午浴芳兰。

彩线轻缠红玉臂，小符斜挂绿云鬟。

却说端午佳节，余杭镇人客汇集如云，摩肩擦踵。

西子湖上不通龙舟，但因绝胜风景缘故，来往游人如织，许多二八佳人、闺中少妇，都随亲友陪同下，来此放置花灯，许愿祈福。

一个个体态婀娜，最是淑女窈窕，君子好逑之景象。

杨间仍作破旧僧衣打扮，以一个疯疯癫癫邋遢和尚的形象，出现在了西子湖长桥某侧。

他身旁倒也有一帮某种意义上的“君子”，是群自命不凡的读书人。

西子湖白堤两道长桥，杨间此时所处的这个位置“风景”最好，最是能看清楚最多的窈窕淑女。

是以即使常人对他唯恐避之不及，这帮好色君子还是选择坚定地与邋遢和尚站在了一处。

不过，杨间本身选择这个位置观景的原因，可与好色君子们有本质上的区别。

读书人们偷偷摸摸，看的是窈窕淑女，还未来得及出阁定亲的二八佳人；

而杨间则光明正大，目光无所顾忌。

他观望的是人妻。

白堤东端长桥，上有一家三口游览，混于往来客流之中。

远远望其配饰，应是一书生，一人妻，一陪嫁丫鬟。

天有小雨，三人共撑两伞。

书生与人妻共一把旧伞，陪嫁丫鬟单独撑一把新伞。

显然，这十分奇怪。

杨间运转天眼目力，凝神盯视。

那旧伞样子虽破，观之却似乎颇为实用。

明明看上去是一副几近需要修理的状态，却根本不漏雨水分毫。

也不漏气息分毫。

妖有妖气，鬼有鬼气。

那么人，自然也有人气。

书生与人妻共处旧伞之下，杨间能观望感知到的人类气息，却只有一个半。

书生气息，全须全尾。

人妻气息，朦胧混沌。

对比之下，那穿着湖水绿衣裙的陪嫁丫鬟，所单独撑起的一把新伞，就正常得多了：

上好的伞面，不漏雨水。

无任何特异之处。

气息只是半遮半挡。

天眼神纹，最擅长当面甄别。

所以，陪嫁丫鬟那一身妖气，纵然使了术法玄通遮掩，也被坐在一侧桥头外的杨间在久视之下，给瞧出来了个七七八八。

这长桥似乎对于书生和人妻来说，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因此他们一行三人，在长桥之上着实待了许久。

杨间也结结实实地盯了许久。

一直盯到雨过天晴，周围身边的好色君子们都开始满面憧憬地上去邂逅佳人时分，他才等到了书生与人妻取下旧雨伞的机会。

那桥上人妻原本还想着坚持用伞遮阳，但书生不愿，也就作罢了。

旧伞一经取下，若有若无的、同源而出的气息就铺天盖地般地覆盖而出，在杨间的感应里，甚至足以压住了人妻身上原本的通天妖气。

他用蒲扇若无其事地挡住脸庞，同时随意盘坐于地上，开始兴奋得身体颤抖。

寒——螭——龙——魄！

至少有那老龙的一千年寒魄修为。

杨间敢打赌，九州大陆上，绝对再也没有一个妖怪，身上会存有这么大块儿的寒螭龙魄碎片！

而那陪嫁丫鬟身上就稍差一些。

但保守估计，也是三百年起步，五百年封顶。

如果获得这两块儿碎片，那……

九州大陆上的寒螭龙魄，说不定就可以宣告收集齐了。

另外，陪嫁丫鬟头上带有一只五云簪，颜色灰黑如玉石，形制优美。

杨间也只是几眼就认出，那簪子上有熟悉的鬼气缠绕，分明就是件使唤小鬼的道门法器！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杨间今日来西子湖边盯捎，其实只是为了查案。

李公甫第二次请动他后，一连好几日，案情查探都没有进展。

哪怕李捕头急得拍脚也没用。

所谓是出家人不打诳语，那天杨间用道济和尚的身份说话，并没有说慌。

他确实对后面的案件查探感到无能为力。

要不然当初也不至于因为一时气愤，就撒手不管，平白败了暂时挂靠单位灵隐寺的名声。

能查出现场有鬼气，可不代表就能根据这被查出的鬼气，从而顺藤摸瓜、追根溯源，找到五只小鬼的幕后主使。

天眼神纹也不是万能的。

恰逢端午民俗节庆，杨间心中一合计，就想出了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端午佳节，无论本地外地游客，西子湖是余杭镇必来之处。

因此他就选用了最笨的肉眼观测法，来此全天盯梢。

主要目的，就是为了看看往来游客中，会不会有雌雄双煞这对用人类身份伪装生活的妖物踪迹。

当然，主要是盯疑似二飞贼其中之一的「白娘娘」。

那么多官府库银，就算盗走，也不是一时半会儿清得完的。

所以雌雄双煞必然还在余杭镇附近县镇。

西子湖这边风景独好，所以他们也有极大可能会回来游览节庆风景，民俗活动。

谁曾想到，果真是有心栽花花不成，无心插柳柳成荫。

「白娘娘」南入余杭镇，其主要目的居然不是过来继续销飞贼的赃，亦或者躲避“法海禅师”，而是过来嫁人的？

谁又曾想到，江南道盛名传播久远的“雌雄双煞”，居然不是一雌一雄夫妻二人，而是两个造化惊人的女妖？

呵。

今日端午，李捕头也得安排巡逻，还得抽空陪自家夫人。

没让他第一时间得知库银案有进展的消息，也真算是憾事。

不过这两只女妖修为惊人，一举一动间都与常人无异，多年伪装便知其灵慧也极其通透，远远观望之下，也能知道不是好易于之辈。

杨间扶额思考，心神渐渐冷静下来，忽然发觉了一件很尴尬的事情。

那就是……

推测完两只妖孽本体及修为之后，他发现，纵使案情已经水落石出，自己目前好像还真不一定打得过「白娘娘」，对那一家三口里的人妻和陪嫁丫头两条妖孽都没辙。

这可是千年修为的大蛇妖！

跟从前那些一套莽夫直拳，乱手打死就可以的山大王都是不一样的。

也就幸好是九州大陆这方天地设有限制，大家的仙武修为都只能处于下三境之内。

不然要换在赤县神州之上，这寒螭龙魄千年的破损修为奇遇灌体，恐怕是应该能直接让一条蛇妖消化到中三境还不止。

哪像现在，白娘娘空有千年修为，境界却并不算高。

水很多。

不过就是如此，她的战斗力也能算得上是同境界无敌。

正面硬干是没有希望的。

想要搞她，怕是必须得想出个妥善的法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