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顾盼最不愿意在自己失态的时候碰到熟人,可恰好就碰到了熟人。
仙女巷狭窄的巷口,对面而来,连躲都没地躲。她低头,装作没看见,想硬着头皮走过去。可肖潇欢天喜地叫开了:“古叔叔!是古叔叔!”
顾盼无奈,只好停下车子。
“去哪里了?”古朗一边打招呼,一边伸手把肖潇从车杠上抱下来。
“古叔叔,快说,新年好!”
古朗笑嘻嘻道了声“新年好”,却不知道肖潇这是玩的什么花样。
“乖,说新年好,肖潇给糖吃!”肖潇衣服穿得多,小手伸进口袋很困难,掏了半天,掏出一个糖块,踮起脚递给古朗。
顾盼“噗嗤”笑出声来:“肖潇,不是古叔叔对你说新年好,是你应该对古叔叔说新年好!”
“妈妈,那古叔叔也要给糖吃吗?”
古朗笑着说:“当然,当然!”
在肖潇的眼中,古朗的大口袋,永远都有自己感兴趣的东西。果然,伸手一抓就是一大把:“来,叫一声古叔叔新年好,就给一个!”
“叔叔新年好!叔叔新年好!叔叔新年好!……”肖潇念经似的叫着。
古朗抱着肖潇,紧赶几步,与顾盼并肩走着,他早看出顾盼脸上的泪痕,问:“怎么不高兴?”
顾盼本不想说,可肖潇插话了:“古叔叔,打大灰狼!”
“大灰狼?”古朗听懂了肖潇的意思,“你是说让叔叔帮你大灰狼?”
肖潇认真地点点头:“大灰狼可厉害呢!他们追妈妈,骂妈妈,打妈妈!”
“怎么回事?”
顾盼没奈何,说:“我们到肖家台子去了,还没进村,就被赶出来了!”
“你去找肖建国?”
“嗯。”顾盼点点头。
“肖建国不可能回来的。”
“嗯?你怎么知道?”
“肖建国的父母也真是的!”古朗没接顾盼的话,他这么说,既是责备,也是安慰。
这时候,古朗手中的糖块都到了肖潇的手中,两只小手捧不了,却又舍不得放下。
“叔叔帮你拿着,好吗?”
“好呀,好呀!”
“来,这个给你!”古朗又在口袋里掏出一个红包,弯腰递给肖潇。
肖潇兴奋地抱着古朗圆滚滚的脑袋,在额头亲了一口,拿着红包,跑到顾盼跟前:“妈妈,看!”
顾盼嫉妒了:“这孩子跟你亲!”
古朗笑笑,过了好一会,他突然说:“你也别怨肖建国,他也是没办法。”
这句话,一下子触动了顾盼所有的委屈,情绪如决堤一般,宣泄而出:“他没办法,哼,他没办法,我就有办法?这一跑就快一年了,我们娘俩是死是活,他过问了吗?他没办法,可知道我们娘俩这段时间是怎么过来的?他没办法,一声招呼就不打,就跑的无影无踪?他,他还是个男人吗?”
“妈妈,妈妈!”肖潇看顾盼情绪激动,也吓哭了。
顾盼怕吓着孩子,勉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默默走了一段路,突然觉得古朗话里有话:“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古朗裂开厚厚的嘴唇,憨厚的笑了,没否认,也没承认。
顾盼隐隐觉察出一点什么,腾出一只手,抓住古朗的衣服:“他在哪儿?他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告诉我,快告诉我!”
“顾盼,我答应过,我不说的,我不能说!”
“答应谁了?肖建国吗?”顾盼想迂回探究真相。
“我答应他照顾你们母子俩!”
顾盼冷笑:“哈,哈哈!把自己的老婆孩子,托付给别的男人照顾,这样的话也说得出口!”
古朗弯腰抱起孩子。
顾盼面容冷峻,抓着古朗:“告诉我,他现在在哪?”
古朗自知失言,一脸的苦恼、犹豫、彷徨。
“说,是不是你们合伙算计我们娘俩?我就知道你们没安好心!亏得我,不,肖潇那么信任你!”顾盼蛮不讲理,胡搅蛮缠了!
古朗长叹一声:“好好,我告诉你,我都告诉你!这会儿,肖建国只怕是已经不在人世了!”
“你,你说什么?”顾盼把车子扔到一边,双手抓住古朗的双臂摇晃着,“到底是怎么回事,说,快说呀!”
古朗顿了顿,说:“肖建国对我说,他在惠州就感到腹部胀痛,浑身泛力,开始还以为是胃病,吃了些药,不见好转。后来实在疼得厉害,就趁肖潇在省人民医院检查耳朵,肖建国也悄悄找医生做了个检查,结果是肝癌晚期,皮下扩散了,医生说,他最多只有三个月——”
“顾盼!顾盼!”
顾盼天旋地转,昏倒在地……
等顾盼醒来,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床上,屋子里弥漫一股中药的味道,刚刚睁开眼睛,就看见肖潇两手撑着两腮,盯着自己,一见睁眼了,肖潇惊喜的大叫:“醒了!妈妈醒了!”
正在厨房熬中药的戴姐连忙跑进来,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你醒了?”
“古朗呢?”
“他借了个板车,把你拖到医院去看病。回来后,一个大老爷们照顾你不方便,就把我找来了!”
“我这是怎么了?”这么大周折,自己居然一点点感觉都没有。
“医生说没事,就是最近焦虑过度,再加上急火攻心,调养一下,注意休息,不要情绪激动就行了!”
顾盼看看外面的天色:“戴姐,大年初一,你把一大家子扔到一边,跑到这儿来照顾我,也不是个事儿。既然我没啥事,你就回去吧!”
“放心,你吴哥在家呢!大过年的,菜都备着,蒸一蒸就能吃了!”戴姐说。
说话间,顾盼捂着嘴,剧烈咳漱,几乎喘不过气来。
戴姐慌了:“怎么了,顾盼!”
“没事儿,就是胸口有点堵的慌。”顾盼想着肖建国已经不在了,眼泪唰的下来了!。
“你看,你看你!怎么说着说着就哭了?”
戴姐看见顾盼情绪稳定了一些,就接着说:“这就对了嘛,就算肖建国真的死了,你也不能老是哭,越是这样,你越是要坚强。你垮了,肖潇怎么办?”
“戴姐,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不是没有肖建国的消息嘛!也许诊断错了,也许病好了,也许他们两个有人说假话了,谁知道呢!”
顾盼摇摇头:“戴姐,我知道你是在安慰我。”
戴姐轻轻一笑:“你不信?要我说,古朗说的话就一定是真的?”
“你说什么?”顾盼睁大迷茫的眼睛。
“他喜欢你啊!这你都不知道?”
“不,古朗不是这样的人!”
古朗曾经喜欢自己,这顾盼是知道的,可是顾盼更知道古朗的为人。
“我只是说,各种可能性都有,也没说古朗一定在骗人。”戴姐说,“再说,你不是已经报案了么?如果建国真的出事了,公安局一定会通知你去认领的,这不还没有消息吗?”
顾盼也是聪明人,她知道,戴姐这是把确定的事情故意模糊化,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不过,的确没有接到认领通知,这让顾盼稍稍安了心。
“顾盼,不管肖建国怎么回事,可你要想到你有肖潇,你要是想不开,肖潇怎么办?”戴姐一改刚才的戏谑,一脸的严肃认真。
顾盼看了一旁玩耍的肖潇一眼,重重的点点头。
“要我说呀,当初,你就应该嫁给古朗!”
顾盼嗔怪道:“戴姐,你又来了!”
戴姐把顾盼安排停妥,从母子楼下来,意外的看到一个人站在楼下。
听见下楼声,这人转过头来,竟然是古朗。他搓着手,在嘴边哈着热气,一边跺着脚。
“你怎么不上去?”戴姐很是奇怪。
古朗笑笑:“深更半夜的,怕人说闲话。”
“你呀你呀,早知道注意,怎么会这样!”戴姐痛心疾首的埋怨。
“顾盼好些么?”古朗屁颠屁颠跟在戴姐后面。
“没事你跟她说这些干什么?”戴姐眼光有些不善。
“戴姐,我看见顾盼那么伤心,忍不住就——”
“你又不是不知道,顾盼心最善,她知道了这些,还不知怎么的呢!要不是有肖潇,她恨不能随建国去了!”
“我糊涂,是我糊涂!”古朗狠劲地扇自己的脸。
“得了吧!唉,你呀,你也是实诚人,建国说什么,你们就相信什么!”
古朗睁大眼睛:“怎么可能?这事也能说谎?他把病历都给我看了!”
戴洁想了想,说:“这事难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