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溪山之行,顾盼有很多意外,也有很多感慨。
她没想到,乡镇中学办学条件竟然这么差!有讽刺意味的是,学校围墙上,一行新刷的白色的标语,十分醒目,竟然是“再穷不能穷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
现在百废待兴,到处差钱,安惠已经是“吃饭财政”了。
不过,虽然条件艰苦,可是,从鹿饮溪和孩子们身上,顾盼感受到了一股子精气神,那种乐观向上的态度,那种不怕输、不畏难的精神。
顾盼想到了自己一直在犹豫,一直担心怕把厂子搞砸了,辜负了大家的信任。说穿了,就是心中有了畏难情绪。
这次从溪山回来,顾盼受到了鼓舞,她鼓足勇气,决定找成书记谈谈。
三楼的办公室,王秘书坐在外间办公室,靠近门口的位置。里间办公室门外,有一张排凳,上面坐着三个人。顾盼有的认得,有的不认得。认得的,也只是在安惠新闻上露过脸,主席台上亮过相。看起来,他们都是在等候,准备跟成书记汇报。
看来成书记今天很忙,顾盼踏进的一只脚,又缩回来了。
王秘书见到有人进来,抬起头,恰好看见顾盼,连忙站起来,说:“你是顾盼同志吧?成书记交代过,你来了就让我进去通报。现在成书记在跟王局长谈话,你稍等。”
成书记怎么知道自己今天要来?
这些等待成书记接见的,可都是安惠各个部门的领导啊!他们应该由更重要的事情才对啊!顾盼有些奇怪。
而排凳上等待着的,一个个看着顾盼,脸上也是充满着好奇。
一会儿,王局长夹着一个笔记本出来了,王秘书对坐在排凳上的几个人说:“对不起,各位领导,这是成书记交代过的。”
“没事没事,小王,我们听你安排!”凳子上坐着的三个人都站起来了。
“老领导,这可不敢当啊!”王秘书拉开门,对顾盼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门刚刚打开,就听见了成书记的爽朗的笑声:“顾盼,你终于来了啊!”
王秘书端了两杯白开水进去,掩门出去。
两个人在办公室谈了很久。三位领导在外面坐立不安,王秘书给他们添了三次茶水,顾盼这才从办公室里出来。
顾盼回家的路上,心里还在回味着成书记的话。
“我知道难,而且很难。我们原来搞的那一套工厂管理,已经不适合市场经济规律了,怎么搞,需要我们摸着石头过河。”
“好做的事情,自然有人愿意去做,要我们**员干什么?”
“我们**员,为其所当为。只要是觉得这件事该做,就不避艰险,就当仁不让,尽力而为!”
“我本来也想招商引资,再扶持一到两家企业,来消化下岗女工。可是,商人都是逐利的,纺织厂这样的夕阳产业,他们都不愿意投资进场。所以,我们只好生产自救了!”
“可是,衣食住行,衣为首,我们十二亿的人口大国,怎么能把这么重大的民生需求,全都仰仗别人?这不是让别人掐着我们的脖子吗?不过,话说回来,从另一个角度讲,十二亿呀,多大的市场!干好了,还怕养不活你们这些个下岗工人吗?”
“党和政府就是你们的靠山!我能给你们的,都给你们,把国家扶持下岗职工的政策用好用足。云锦厂暂时没有拆迁的计划,厂房你们先用着。肖钢在就业贷款,我安排人员帮助你们办,见面税费,我让王秘书去协调。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来找我。”
“你对工厂的管理思路,我就觉得很好嘛。每个下岗工人把贷款当做股份,每年核算工厂收益,确定每个职工的债权?股权,新加入的工人,按照当年的收益确定股权数目。这个很公平嘛!真正做到了每个职工都是工厂的主人。”
“嗯嗯,扁平化管理,好好,正好可以弥补你个人管理能力的不足。你作为牵头人,担任厂长。其他的各个车间以及部门的负责人,轮流担任轮值厂长。重大问题,由牵头厂长召集大家集体决策,牵头厂长有一票否决权。嗯,这种制度设计好,有民主,也有集中嘛!”
“所有的管理者不脱岗,按照承担的行政任务的多少,换算成车间生产任务,厂长和轮值厂长相当于一半的工人劳动任务。工厂管理者也是劳动者,这个想法很好,执行起来有难度。我觉得这个问题还可以再考虑一下,管理也是一种劳动。”
“这个问题,我看,还可以这样——”
顾盼从成书记办公室出来,很多问题思路慢慢清晰起来了,信心也足了!
四月初,易方实业在南城建设的易方纺织厂已经落成,马上就面临设备拆迁、安装、调试、试生产。据易方厂的职工讲,他们厂只安装剑杆织机和喷气织机,云锦厂原来的有梭织机将全部淘汰。
顾盼一看这是个机会。再就业贷款也就二十万,而且还没有落实到位。指望自己的新厂上新设备,这是痴心妄想。这批淘汰的旧设备,虽然只能纺织窄幅布,一台织机一个班只能织布26米到30米。但好在这是淘汰下来的机器,价格应该不贵,甚至连安装调试都免了,这可是能节省一大笔开支呢!
现在只能因陋就简,先恢复生产再说。
为此,顾盼专门找易方实业老总易方。易方甚至都没有跟顾盼见面,直接让秘书带她找成婧,由她全权处理。
成婧冷着脸回答道:我们易方实业不愿意在安惠这个大本营培养一个竞争对手,宁肯当作废品卖了,也不愿意把这批设备卖给顾盼。
顾盼也是无语了,你们上了剑杆织机、喷气织机,这些有梭织机,还是非常陈旧的那一批,那真的是一个飞机大炮,一个是小米加步枪,怎么就成为你的对手了?
可是,成婧全权处理,她说啥就是啥,顾盼就是磨破嘴皮子,成婧微笑着看着她,就是不松口。
顾盼无奈,只好求助成书记。成书记在办公室,当着顾盼的面,拨通了易方的电话。
“喂,易老板,我成秋山呀!”
“成书记,难得接到您的电话呀!”
“易老板,你这是批评我,对我们安惠的大财神关心不够哇!”
“怎敢怎敢。接到您的电话我是受宠若惊呀!”
成秋山哈哈大笑:“易老板抬举了,我这是有事求易老板关照呢!”
“有事您吩咐。”
“啊,是这样的,顾盼她们这些下岗职工想成立一家棉纺织企业,可是现在没有钱购买新设备,想购买你们淘汰下来的旧设备,你看如何?”
易方回答道:“这个事我知道,我已经交给成厂长在处理了。”
“好像她们谈的并不愉快。”
“既然她们没有谈拢,那这样吧,让顾盼来一趟,我和她谈谈。成书记,您看怎么样?”
“好,你们都是安惠县民营企业,我希望你们都能发展良好!”
“谢谢成书记。”
成秋山回头对顾盼说:“我只能帮到这儿了,剩下来的,就看你怎么跟易方谈了!”
顾盼骑着自行车来到易方纺织厂,第一印象就是气派。虽然没有云锦那么大,可是布局更加合理,前面是办公区,后面是生产区。整个给人的感觉就是井然有序,每个人都是脚下带风,丝毫不见昔日云锦的那种拖沓,懒散。
看来,成婧管理还是很有一套的。
顾盼在大门口做了来客登记,很快,一个接待人员就把顾盼带到五楼董事长办公室。
接待员敲敲门,说:“董事长,顾厂长到了!”
“请进!”
顾盼进门一看,正对门的是一个巨大的老板桌,桌子后面是一个老板椅,左边一个组合式茶座,右边是一个吧台,一个酒柜将其隔开。这个办公室一外一里,是个套间,里面房门半掩,可以看见有一张大床,应该是一个休息室。
易方站起来,伸手相迎:“欢迎!顾厂长,来,请坐。茶还是咖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