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绵不绝的队伍从长城狭隘通道鱼贯而入,无数双脚踩在积雪上嘎吱作响。
老人、妇女、孩童、战士那一个个兽皮裹身,打扮粗俗的野人令道路两边很多人都报以仇视目光。
马尔科同样如此,他站在不远处的一座屋舍下,一边瞪大双眼紧盯着这行仿佛无穷无尽般的野人队伍,一边回想着曾经长城外惨死在这些野蛮人斧头下的黑衣兄弟。
“养的野人全都该死!”旁边有人咬牙切齿挤出一句话,马尔科转头看去,发现是同为游骑兵的托勒特,他在一次巡逻途中不慎被野人射瞎了一只眼睛,以至于对野人非常仇视,这在黑城堡是出了名的。
以往托勒特见到野人一向会毫不犹豫的下死手,不论老人还是孩子,然而现在,他却眼睁睁的看着这些仇人踏上自家地盘,甚至此时叫骂的声音都下意识压得很低。
他在怕什么?
马尔科当然了解他怕的是什么。
他怕的是护送这些人的那些北方士兵,怕的是做出眼下决定的众多高层,最怕的,则是那位手段惊人的柯蓝斯顿。
那天与野人比斗时,很多人都站在城头遥望。
他们看到了纱丁被砍头,更看到了砍头后的纱丁复又长出一颗新的头颅。如今,双头纱丁、不死者纱丁、断头者纱丁等等外号广为流传,他的大名在这里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甚至去鼹鼠村,纱丁都是那种不用付钱的存在。
每个人对他都趋之若鹜!
而这一切,都是由那位恍若神明般的人物一手缔造的。
所以尽管守夜人们仇视野人,更气愤高层们的妥协,但在这种人物面前,他们却根本不敢多说什么。
反而有些兄弟在他的“淫威”下,不知不觉转换了想法,认为那位“神使大人”既然赞同野人归化,那么肯定就有他的道理。
毕竟神使是能够沟通诸神的存在,肯定比凡人要睿智。
或者他直接是诸神下凡?
反正不管如何,那位做出的决定一定是正确的。
马尔科对此不置可否。
大道理的话,异鬼的确比野人恐怖,甚至恐怖的多。
可对此,马尔科却只从传说当中听说过,长这么大,他连异鬼的毛都没见过一根。
甚至要不是总司令一行人信誓旦旦地保证,马尔科连信都不会信这种事情。
“可是事实似乎就是那样。”
喃喃着,恍惚注视着野人队伍不断于木头城堡泥土道路上穿行,又在黑衣兄弟的安排下走出城堡,前往长城南部的那片荒芜许久的土地。
马尔科莫名有种自家财宝被抢夺一空的心情。
那可是守夜人几千年来的财富啊,虽说一直空置着,但就这么拱手让人
为了压住这种心思,他准备来个眼不看心不烦他决定前往训练场“放松”一下。
野人既然已经成为了“自己人”,那接下来自然是需要面对异鬼。对此,高层们普遍决定利用长城险要等待异鬼打上门。
于是弓箭练习就成了重中之重。
马尔科以往擅长使用钉头锤与马术,对弓箭并不热衷,每次射击十次当中能有两三次有准头就不错了,所以他准备去训练场练会弓,以免战斗当中拖后腿。
然而紧接着他就发现,就算是训练场,此时也并不消停。
刚刚靠近,就听到有几位黑衣兄弟边射击边大声议论。
“将新赠地交给野人简直愚蠢透顶,总司令大人到底是怎么想的?这么多年的仇不报也就算了,还反倒送人大礼?”
“不然呢,那么多的土地没人耕种,留着不也是浪费。”他旁边那位瘦子哼哼反驳。
“没人耕种还不是被野人害的,要是没有他们,那么肥的地怎么可能被放弃?”
“这话倒是没错,可如果没有野人,我们可没多余人手管种地的事。”
“可那是守夜人的地!”
“现在也是守夜人的!我们比斗胜利,野人全族都必须要加入守夜人当中抵抗异鬼!”
“野人守夜人,哈,这是我这辈子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
“但不论怎么说,这次是我们赢了。没听说么,野人种地也要给我们交税的!听听,交税啊,多动听的词,我感觉我一眨眼就变成了贵族老爷。”
“据说临冬城史塔克公爵听到这消息时门牙都被惊掉了。”
“别瞎说,史塔克公爵要是没同意,莫尔蒙总司令怎么可能答应野人的比斗要求。”
“为什么要让他同意?守夜人是守夜人,北境是北境。”
野人、野人、野人
现在似乎所有人都在议论野人。
一听野人,马尔科就想到了十多年游骑兵生涯的所有遭遇,想到了那些惨死的兄弟,想到了野人的各种野蛮习俗,甚至想到死于自己之手的诸多野人面孔,于是他暗骂了一声,原本训练的心思不知不觉消散一空。
他果断转身离去。
漫无目的的行走在这原本熟悉无比,但却愈发陌生的木头堡垒内。
看着那一个个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听着他们口中各式各样的议论。
议论来议论去,总是逃不了那几个话题。
野人、双头纱丁,不死者纱丁,以及神使大人、柯蓝斯顿。
眼睛见到的才是最震撼的,所以尽管那位神使大人有诸多光辉历史,但在此地,在黑城堡,都不及此事带给人们的震撼力要大。
据说比斗失败后野人本打算反悔的,结果他们当时直接就被双头纱丁的复活给吓傻了,面对守夜人的臣服要求,他们连个屁都没敢放
正兀自瞎想,城堡大门外却突然传来一阵喧嚣,马尔科遥遥望去,发现是一伙波顿家的私兵,正护送着一辆马车入堡。
当然,现在也许应该叫他们使者大人的私兵了。
私兵们为首那位外号铁腿,此人马尔科同样了解,出身于波顿家旗下某个村庄,原本只是士兵出身,但作战勇猛,且冷血残酷,颇得波顿伯爵重视。
然后他就被送给柯蓝斯顿爵士了。
此时他正带着几位手下,驾驶着马车,顶着那些出城的野人队伍逆流而上,一点也不顾及这里原有秩序。
前出后进,场面一时间变得乱哄哄一片,最终还是马尔科这位经验老道的“本地人”上去帮忙,这辆马车才算是费力挤了过来。
大汗淋漓地松了口气,他随手掀开亚麻布帘,从上面拿起一根黑色的扭曲树根,看向铁腿好奇地问:“这些是什么?”
“别乱碰,这是我们大人需要的东西!”铁腿警惕的瞪了他一眼。一点也没有刚刚被帮助后所应有的感激。
自打上次有人跑到国王塔房间偷书以后,这些私兵就对脚下这座城堡内的所有守夜人都充满警惕。
似乎见每个人都像是见到那两个偷书贼一样。
然而事实上,守夜人们与这些士兵的心态其实有些相似。
士兵警惕他们,他们何尝又不警惕对方呢。
那只是区区两本书而已,结果造成一死一伤,伤的那位还好说,只是瞎了眼睛,因为得罪了柯蓝斯顿,而今被送到鼹鼠村苟且偷生。
死的那位可就太恐怖了。满身腐烂,臭气熏天,马尔科和几位黑衣兄弟亲手埋葬的他,那味道,简直就像是在粪坑中浸泡好几个月的腐烂尸体,余韵悠长,令人久久不能忘怀。
所以听到这些是那位柯蓝斯顿的东西,马尔科忙不迭地缩回了手,甚至略显慌乱的转移了视线。
神使大人能够让人长出第二颗头,谁也不会怀疑他同样可以将人的第一颗头无声无息地拧下来。
想要避免这种事情,最好别与他和他的东西多接触,更主要的是别得罪他和他的人,这是很多守夜人老兵们的普遍共识。
匆忙远离马车,马尔科回到黑城堡兵营宿舍当中,本打算在这个无人注意的角落躲个清净,结果同寝的黑衣兄弟们同样在议论纷纷。
“我要是有那位大人的本事,啥也别说,在君临先上了瑟曦再说,妈的,听说她是七国第一美人。”
鬼鬼祟祟的奸笑缭绕于耳旁,躺在稻草铺就的床榻上,马尔科无奈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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