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王谷地处偏僻,人迹罕至,江湖传闻是一个十分神秘的地方。
今天却来了一群不速之客,足足二十余人,为首乃是一个银发白须的老道士。其余弟子服饰相似,兵器各异,甚至有风火扇、月牙铲、龙凤双钩等奇门兵器,个个来势汹汹,却在血字大石碑之前止步,使起嘴皮功夫。
“老泼猴,长的丑!”
“雷公嘴,内八腿!”
“卖药的!有本事出来单挑……与我师傅单挑!”
药王谷静静的笑看这些恶言恶语消散在风中。
很快,他们就瘪了。
悟襄子涵养功夫颇深,自然不会与他们一般毛躁,捋须慢悠悠的打量四周。
只见这是一处风景秀丽的山谷,郁郁青山,潺潺溪水。雨后天朗气清,空气中弥漫着山间特有的缕缕清香。阳光从枝叶间倾泻下来,斑驳地洒在湿漉漉的野草上,柔韧的叶子托着晶莹的露珠。
唯一不和谐的就是矗立在山谷入口处的血字大石碑——药王谷!
大石碑后面雾霭氤氲,弥漫着一团白蒙蒙的瘴雾,远眺依稀看见有飞檐屋盖,一条平铺的石径直通尽头,如此简单,反而显得有诈。常年闯荡江湖的经验告诉他,这可不是一般的山雾瘴气。
药王谷果然不简单,这次若不是他和崆峒派打架,泄露行踪,只怕也找不到这里来。
悟襄子运足《十三经神功》真气,声音洪亮。
“夏药王可在?崆峒派悟襄子登门拜访!”
他接连喊三遍,便是聋子也听见了,药王谷内却充耳不闻,浑然没将他当作一回事。他身为崆峒派掌派,背后那么多弟子瞧着,可丢不起这个脸。他的武林地位尊崇,西北一带,谁见了不礼让三分。现在到了药王谷,连门口都不敢进,若是传出去,叫他老脸哪里挂。
传说药王谷入口布设有杀人陷阱,若是没有熟人带路的话,几乎没有人可以自由穿越,有人偏要硬闯,进去之后便再也没有出来。再结合夏药王“活人试药、死人解剖”的传闻,更是骇人。
可他悟襄子就不信这个邪!
白蒙瘴雾虽然棘手,悟襄子也有法子对付。先吩咐各弟子撕一块布弄湿,蒙住口鼻;又点燃几支火把,驱散瘴雾;同时暗中准备好几枚玄鹤丹,一旦有弟子中毒昏迷,立即施药救人。
众弟子准备妥当,却面面相觑,无人敢当先;悟襄子横目扫过,更是纷纷垂下眼睑,不敢目光接触;悟襄子皱眉不悦。
终于有个英气矫健的年轻人,手持三节棍,排众而出:“弟子潘家英愿打头阵,为师傅开路。”
悟襄子看过去,那是他后来收的弟子,在众弟子中辈分不算高,武功也不算高,便是练的三节棍也属冷门,但是办事勤谨,在师门长辈中口碑极好;本来没有资格下山的,这次专门带上,乃是作为背匣弟子。
所谓背匣弟子,乃是崆峒派特有的角色。崆峒派兵器众多,出门不可能样样都携带,遂往往挑选几个习练不同兵器的弟子随行,乃是莫大的荣誉,称为背匣弟子。崆峒派分八门,每门仅选出一个背匣弟子,地位相当于重点培养的种子。
悟襄子含笑点头,毕竟他乃掌派人,堂堂正正比武不怕,就怕不小心踩中陷阱,弄得满身污臭,落下笑柄。上次交手,刺那老泼猴一剑,也中了他的痒粉,足足痒了三天三夜才消停,至今记忆犹新。
于是,潘家英举着火把、持着三节棍带头,悟襄子随后,其余弟子收尾,排成一字蛇,踩着他人的脚印前进。
崆峒派众人刚钻进瘴雾,便闻到一股浓郁的花香,与先前的山林清香迥然不同。石径自然是直的,却没料想地势低走,越向下,瘴雾就越浓厚;多走几步,肉眼所见不过数丈,走得慢些,连前人的屁股也见不着。
潘家英小心迈步,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生怕有什么危险来袭,岂料这一路走来,竟出奇的顺坦,反而让人不安。
忽然,他停下脚步,狐疑的看着前面,眼前竟然出现一片不相宜的沼泽,如此突兀,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透着诡秘。
“家英小心,这片沼泽似乎有点不对劲……”悟襄子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嗯。”潘家英轻应一声,而后渐渐放慢脚步,仔细注意周围的动静。
突然,一阵疾风袭来,只听得“啪”的声响,正中额角,顿时鼓起一个肿包。
“有暗器!”
潘家英怒声喝道,摆出《花架棍》中“背棍撞钟”的架势。
悟襄子暗中摇头。三节棍乃是双手兵器,潘家英单手举着火把,许多招数已经施展不出,再加上这“背棍撞钟”的架势针对刀剑等兵器,对上暗器难免吃亏。日后有机会当好好指点一下,免得丢我崆峒派的威风。
第二枚暗器又接踵而来,潘家英这次有准备了,眼疾手快,正要打飞。忽然背后生风,一只大手悄无声息的越过来,探爪向那暗器抓去,正是悟襄子出手相助。
悟襄子摊开手心,原来是一枚指甲大小的圆溜溜的鹅卵石,与脚下石径的碎石子无异,显然是随手捡的。这暗器的劲道、角度平淡无奇,想来不是什么高人。
他缓了缓神,警惕地打量着空无一人的四周,可以感觉到白茫茫的瘴雾中有双眼睛正在窥探:“夏药王,暗中伤人算什么英雄好汉,可敢现身与老夫相见?”
悟襄子话音刚落,便隐隐听见白雾中传来一声冷笑,一道稚气的女声响起:“来者何人?来我药王谷有何贵干?”
她这一开口,顿时暴露方位,乃是躲在右前方树枝上。
悟襄子沉声道:“来而不往非礼也,还给你!”扬手,那小石子便急梭梭的射过去,风声飕飕,比先前迅猛得多。
只见那附近枝叶急剧晃悠几下,依稀有人影活动,从这棵树荡到那颗树,动作敏捷,仿佛小猴子般。这下众人看得清楚,乃是个身段娇小的黄毛野丫头,手执弹弓,脸庞清秀,柳眉倒竖。
虎妞气鼓鼓的拉开弹弓:“打不中!看我的!”
那是她缠着白如云给她做的小弹弓,平时欺负山鸡野兔没问题,今天想欺负崆峒派诸人却是不容易。任凭她弹弓连珠,到了悟襄子近前,只须随手一抓,小石子便乖乖的落入手心,反倒是白白给人家送上不少弹药。
悟襄子自恃身份,不愿欺负一个小丫头,所以也没有反击,扬声道:“夏药王,在下依足江湖规矩登门拜访,难道这就是药王谷的待客之道?”
“药王谷岂是外人说进就能进的!还不回家去!否则本姑娘……我……”
她叉着腰,老气横秋,本想学大人说几句江湖切话,岂料口齿不利索,一时语拙,竟窘得俏脸带红。
悟襄子拂袖:“既然药王无暇接待,那在下就只好自己闯进来了。家英,我们继续往前走。”
虎妞急了:“云哥哥,怎么办?”
“用大炮弹打他!”
“好!”
说罢,野丫头当真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团拳头大的药包,气呼呼的弹射出来。
那药包体积大,自然速度慢,在半空中画出一条高高的抛物线,别说悟襄子,崆峒派上下那个不瞧得清清楚楚,捧腹好笑,谁要是被这个大炮弹打中,以后都甭说自己练过武功。
悟襄子暗中皱眉,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妥,不敢空手去接。
潘家英吆喝一声,亮出三节棍,斜斜向上挑去,动作娴熟,破空有声,乃是《花架棍》的基本招式“拨浪朝天”,这次倒没有用错招数。
药包闻声破开,跌落地上,摔成两半,倏然升腾起一团淡黄的粉末,很快与白浊的瘴雾融合在一起,其中似乎还隐隐夹杂着不知名的香气。
“糟糕,这粉末有毒!”
药王最厉害的功夫就是用药啊,不知道这回又玩什么花样!
众人齐齐色变,仔细检查身体并无异样,头脑不眩晕,真气运转也没有丝毫迟滞,越是如此,心中越发惊疑,接着全身皮肤开始发痒,越挠越痒,挠出红痕犹不满足,只恨不得将衣服都剥下来,挠个过瘾。
悟襄子霎时老脸铁青,这淡黄色的粉末他中过招的,乃是痒粉!
他勃然大怒,身形骤起:“可恶,小丫头敢使诈!”
未等他扑近,枝叶哗啦啦声乱响,两个小鬼头已经拔足就逃。
“尝尝本姑娘的鬼哭神嚎大炮弹!”
“不是叫无敌痒痒大炮弹么?”
“我改名了!”
就在悟襄子施展轻功冲进沼泽、刚刚落地的时候,面前垂挂的植物突然动了,毫无征兆,而且速度出奇的快,“嗖”地蹿出若干条藤蔓触手,仿佛有了生命似的,直勾勾地朝他袭来,看样子是要把他手脚捆起。
悟襄子大惊,在西北边陲从来没有遇过这种东西,难不成是药王布下的机关?
可是此刻已经容不得他继续多想,藤蔓触手席卷而来,马上就要触碰及体。
配剑终于出鞘!《八德剑法》大展神威!
“破!”
只见悟襄子凝神聚气,手捏剑诀,那柄长剑在他左右盘若游龙,剑光晃晃,汁液横飞,看得众弟子眼花缭乱,若是换作平日演武,一定要鼓掌起哄的,却不知道掌派人此时全身发痒,勉强稳住身形,着实憋得辛苦。
片刻过后,地下撒满一堆被斩成半截的藤蔓触手,犹在不甘心的挣扎,小幅度地抖动几下,一股奶白色的汁液流淌出来,终于逃脱不了命运,归于静寂之中。
悟襄子这才朝藤蔓触手伸出的地方看去,乃是一株体积庞大雕塑般的巨型植物,形态娇艳,形似日轮,通体血斑,看起来就像是用动物的血肉构筑而成,散发着腐烂的尸臭味;六片肥厚的花瓣,正张开大嘴,带有锋锐的硬刺,仿佛长有牙齿,毫无疑问,一旦猎物被它吞噬的话,眨眼间便会被这些锋锐的牙齿绞成碎片。
食人花!
食人花静静的躺在一块平地上,周围则是数之不尽的伴生藤蔓触手,好像簇拥着自己的君王一般,将食人花完全保护起来。如果不小心落入它的攻击范围,就会像蟒蛇一样把猎物紧紧缠住。仔细看去,藤蔓触手上面还长满尖利的钩刺,让人不寒而栗。藤蔓触手正在不停的晃动,恍如一条条毒蛇,诡异至极。
捕人藤!
悟襄子骇然倒退几步,这次是真真正正的长见识了,这些神奇的生物当真超乎他的想象,也不知道夏药王是如何将这些可怖的东西移植到此,变成他的守门关卡。
忽然,草丛中响起窸窸窣窣的蠕动,有未知的生物在快速接近,接着眼前一团白花花的东西拨开草丛扑出来!悟襄子不慌不忙,就在草丛拨开的瞬间,剑尖挑起半截藤蔓触手,向那生物掷过去,原来是一只小白兔!藤蔓触手迎头砸在那只小白兔身上,汁液横流,力道不算狠,小白兔却痛苦地翻过身,蹬几下腿,不动了。
这汁液居然有毒!
悟襄子乍惊,倒吸一口凉气,幸好刚才出剑的时候没有让这些液体沾到自己身上,要不然后果可就严重了。
当下,悟襄子挑几个使月牙铲、九齿铁耙等长兵器的弟子护驾,仍然由潘家英开路,他随后,率领其余弟子小心翼翼的绕过食人花、捕人藤的沼泽区域。
悟襄子板起脸,训斥众弟子不许挠痒,自己以身作则,更是挺直腰骨。队伍浩浩荡荡,只是众弟子躲在他背后,趁他看不见时,偷偷探手钻进衣衫挠几下,有点猥琐。
谁也没有留意到,山鸡野兔等小动物纷纷朝反方向落荒逃窜,仿佛背后正有一个可怕的怪物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