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十章 饭笼屯堡(1 / 1)拾周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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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日子,便是你杀我一剑,我杀你一刀,然后白如云给她们疗伤包扎,医术大有进展。

同时为了继续维持武功平平的印象,只敢偷偷拿几个小喽啰练练手。

与香灯会起了几次冲突,红妆盟都占上风。

屠姑出手不留情,崩金剑下死伤不少敌人。

沿途还遇上几拨三山五岳的好汉,纷纷加入屠姑的队伍,队伍如同滚雪球,越走越壮大。

越接近梵净山,遇到的抵抗越强烈,但没有那些大魔头撑腰,其余教徒不过是秋天的蚂蚱。

这日,他们一行人沿着顺元古驿道,走至贵州安顺地界。

黔自古便是蛮荒之地,地无三尺平,山莽纵横,沟谷深犁,素有“八山一水一分田”之说。

那条像绳索一样套在高原表面的崎岖山路,便是云南贵州通往中原的生命线,叹民生之多艰。

其中安顺扼守门户,素有“滇之喉、黔之腹、粤蜀之唇齿”的称誉,乃兵家必争之地。

傍晚时分,众人终于走到一处人烟旺盛的地方。

远看是个石头城,近看高高的牌坊写着“饭笼驿”。

屯堡建有寨墙和碉楼,寨墙厚达两尺,碉楼既能射击又能瞭望,俨然一个军事要塞。

进了大门不远有家客栈,远比左邻右居气派,甚是显眼。门口旌旗上飘着两个大字“驿茶”。

不知道从那里钻出个小姑娘,皮肤晒黄有光泽,眼珠子透着灵气,长长的独辫扎着红色头绳。

她与那些彝苗布依族女孩不同,身穿正宗的凤阳汉装,既有着江南女子的风韵,又有着山里女人的憨朴。

有那么一瞬间,白如云以为自己看见了那个骑虎少女。

她咬着嘴唇,欲言又止,侧头眼巴巴的看着众人,敢情是想过来招揽顾客,又有点害怕的看着众人明晃晃的刀剑,目光落在霍氏姐妹的银色氅衣,更是踌躇不定。

红妆盟多数是姑娘家,平时抛头露脸的事情自然着落在白如云身上,何况这次是个野灵灵的小姑娘,当仁不让。

他右肩背着药箱,笨手笨脚的比划着,动作幅度大了,药箱差点从肩头滑落,只恨不得将心窝都掏出来——我就是这个意思,你自己看吧。

小姑娘掩嘴扑哧笑出来:

“客官是要吃饭还是打尖?”

她的嗓音轻清柔美,操着满口流利官话,有明显江淮尾音,但语速比起江淮一带略快,多了几分爽脆。

白如云惊喜道:

“你会说中原话?”

小姑娘道:

“我不知道什么中原话,反正我们从小就是说这种话的。”

众人仔细打量,不仅这个小姑娘,屯堡中所有人都是穿汉服的,这个南京口音,那个河北口音,天南地北聚在一起,甚是古怪。

小姑娘又道:

“我家客栈环境干净,价钱实惠,又是本屯最大的,再没有更大的客栈可以装下你们这么多人了。塘房已经打扫好,随时可以入住。”

噼里啪啦一口气说完,仿佛连珠弩弓一般。

“你怎么知道我们要留宿?”

“你们从外地来,走了一天路,想必都累了,又这么晚,不在这里留宿,难道要连夜赶路?”

如此显浅的道理还用问,她白了白如云一眼,仿佛在侮辱她的智商。

白如云挠头,呵呵干笑几声。

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今晚势必要在此屯堡留宿一夜了。

只是众人一路走来,都是南蛮氏族,语言不通,服饰迥异,忽然遇见一屯子不折不扣的中原人,而且人人举止干练,俨然一支军队潜伏在此,脱下便衣,换上军装,随时便可上阵杀敌,无不心生警惕。

屠姑悄声吩咐:

“此地古怪,大家小心有诈。”

想起上次香灯会下毒放火,这些魔人当真什么手段都用得出来。

霍英琼点头,上前拉着小姑娘的手腕:

“小妹妹生得真好看,叫什么名字?”

“按照这里的规矩,你应该叫我小娘娘。未婚的称小娘娘,已婚的就要称大娘娘了。”

“那我怎么知道人家有没有结婚呢?”

“这个也简单,未婚的梳长辫,已婚的就要挽髻、剃额、修眉、插十字,花样儿可多了。”

霍英琼眨了眨眼睛:

“哦,那小娘娘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有点羞涩:

“我爹爹说,先祖乃是二百年前的江南首富沈万三,被太祖皇帝流放入滇,承蒙镇守云南的沐英将军暗中庇护,在此落地扎根。又怕朝廷察究,于是改姓陈,因为这里还有陈典将军的后人,大家都姓陈,就不怕被人发现。爹爹时常谨记沐英将军的恩典,故给我取名沐恩。”

白如云暗中点头,这小娘娘不仅生得好看,名字也是好听得紧。

霍英琼更加热情:

“哎呀,原来是沈家,哦不,陈家妹子。我爷爷生前是兵部尚书,对你祖上敬仰有加。他老人家常说,恨不能早生百年,与黔宁王、陈典将军、沈万三相识。”

陈沐恩忽闪着大眼睛,又惊又喜:

“他老人家真的这样说?”

“嗯,那还有假。”

“我们家族远离中原那么多年,还是第一次遇到知音,祖先泉下有知,想必也很欣慰。”

霍英琼心虚,脸颊微红,其实她爷爷从未跟她说起过沈万三,不过是顺着她的话头说下去,连忙拽过霍英娇。

“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妹妹。”

霍英娇精神萎靡,陈沐恩眼尖,瞧见她手掌包扎着厚厚的纱布,想必受伤不久。

这些江湖人整天你杀我,我杀你,不知道图什么。

她目光落在霍氏姐妹的氅衣上,忍不住问道:

“天气有这么冷吗,为什么你们要戴披风?”

霍英琼漂亮的转了半圈,宛如骄傲的凤凰:

“这是我们红妆盟小凤仙的标志。”

陈沐恩啊了一声,虽然不知道那小凤仙是何身份,想必是极受人尊敬的,心中羡慕不已:

“昨天刚走了一班人,他们人可多了,把几家客栈都住满。其中有几个姑娘也是戴着银色披风,和你们一样呢。”

“啊!”

屠姑猛地扑过来,颤声道:

“你说什么?”

激动之下,连话也说不清了:

“她们有没有抬着一顶轿子?”

“有啊。”

陈沐恩点点头:

“你怎么知道?”

屠姑浑身有劲,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激动的搓着手掌:

“那是我们的凤主啊!”

原来,九名小凤仙也分成三队,两名跟着屠姑,两名跟着玄婵,其余五名跟着凤主。但是队伍当中有轿子的,便只有凤主一行了。

凤主就在前面?

众弟子顿时精神抖擞,疲惫之色一扫而光,恨不得马上插上翅膀,飞到凤主身边去。

白如云却是暗中思量,玄清师太曾在药王谷中见过的,只怕甫打照面便被认出来,如何是好?

哼,此人出门居然还坐轿子,瞧不出,好大的排场呢。

既然凤主也曾在此留宿,众人便不想去其他地方了,陆续办手续入住,自有老掌柜接待。

殷离抢在屠姑面前,先掏出房钱。

陈沐恩擅作主张,打了个折扣。

霍英琼满口感谢,继续拉着陈沐恩说话,两人攀谈几句便熟络起来,仿佛久别多年的邻家姐妹在聊家常,有满肚子的话要说,不时发出几声清脆的笑声。

陈沐恩毫无心机,有问必答,霍英琼没几下便把饭笼驿的底细摸清楚了。

原来,明太祖朱元璋派遣三十万大军,剿灭梁王和土司,平复叛乱之后,为了永固江山,推行屯田戍边的政策,派军士屯垦驻防,插标为界,跑马圈地。

众军士入则为民,出则为兵,上马杀敌,下马耕田。

至今不知道多少年了。

此小小驿站竟然有这般来头,众人听闻,都是唏嘘不已,戒心也放了下来。

丐帮信使关小刀按时来访,他作为这支小分队的联络员,在屠姑和丐帮情报网之间来回跑,甚是勤快。

这次他神色肃穆,马未停稳便从马背上纵跃下来,直奔屠姑房间。

两人关门密议,说了一会话,依稀听到“魔宗分支驰援”的字眼,想必不是什么好消息。

出来的时候,关小刀的肃穆神色已经感染到屠姑脸上了。

霍英琼悄悄来到妹妹房间,站在门口徘徊良久,终究没有勇气敲门。最后还是霍英娇察觉门口有人,才打开门来。霍英琼遂将那大红胭脂送给她。霍英娇低声道了一声谢,便又关上门。

霍英琼在门口呆立良久,终于走了。

霍英娇背靠着门,痴痴的看着那胭脂。

一门之隔,两种心情。

安顿下来,陈沐恩又来邀请霍氏姐妹聚餐。

霍英琼看过去,妹妹没有涂胭脂,但脸色不再那么苍白了。

白如云也在,原来恰好他正在给霍英娇换药,听者有份,遂厚着脸皮蹭饭。

临街位置视野最佳,饭菜也是顶好,既有糍粑、腊肉、血豆腐、干豆臌、糟辣子等贵州食材,又有蛋肉卷、腌肉、腐乳黄豆等南京菜肴。

四人交谈甚欢,唯独霍氏姐妹之间互相隔阂,一顿饭下来,一句话也没有说。

陈沐恩觉得古怪,见妹妹断了食指筷子使不利索,姐姐替她夹菜,她也不大受用,心中猜疑多半与这伤势有关。

最后饭菜剩余不少,恰好关小刀出来,身穿补丁衫,左手长木棍,右手烂饭钵,四人便邀请关小刀上座。

关小刀摇头:“使不得。只要各位少爷小姐大发好心,打赏小叫化一点剩菜残羹,小叫化便感激不尽了。”

他说得煞有介事,四人哑然失笑,遂将饭菜挑肉多的倒给他。

关小刀道谢,蹲在窗户下方吃得滋滋有味,连饭钵都舔干净,摸摸肚皮:

“感谢各位少爷小姐,小叫化吃得好饱,好几天都不用吃肉了。”

忽然。

“咚咚咚……咚哐咚哐咚哐!”

几下急促的锣鼓声,响彻天际。

众人大吃一惊,不自觉的摸上兵器。

只见屯堡里面大街小巷,钻出好多老人小孩,纷纷朝一个地方聚拢,个个眉开眼笑,浑无半分杀机。

陈沐恩拍掌笑道:

“是了,我差点忘了。今天是献祭日,晚上有地戏游行,诸位来得正是时候。这就动身,晚点可没有好位置了。”

窗外有个怯生生的声音说道:

“我也想去……可以吗?”

接着探出一张嬉皮笑脸。

关小刀也是第一次来这屯堡,十分感兴趣。

陈沐恩道:

“有言在先,你只能看戏,不能乞钱,神灵会生气的。”

于是,陈沐恩毛遂自荐当导游,众人欣然前往。

两少年跟在三位如花似玉的小娘娘屁股后面,只见霍氏姐妹大氅随风飘摆,固然好看,陈沐恩后腰摇曵着长长的蕙子,也是不差。

走进屯堡深处,恍然回到了江南村落。

错落有致的房屋,沿屯堡中心散射轴线依次建造,布局严谨,主次有序。

房屋就地取材,一片石头的世界,显得特别坚固。

陈沐恩挑灯引路,打着拍子,唱起顺口溜:

“石头的瓦盖石头的房,石头的街面石头的墙,石头的碾子石头的磨,石头的碓窝石头的缸……”

吴侬软语,甚是好听,众人都听得心醉。

狭窄蜿蜒的小坎巷,两端尽头都有巷门可供御敌,呈内窄外宽的“八”字型开口,即使敌人大部队来了,也施展不出拳脚。

每条巷既能单独防御,又可互相串连,纵横交错,宛如活动迷宫。

石墙不时现出十字形的箭孔,石墙是冰冷的,箭孔是暗涩的。

如果敌人贸然进入,关上巷门,就如同关门打狗一样。

屯堡设计极其精妙,处处细节令人叹服,白如云不禁暗中留神。

几个人在弯曲的小坎巷穿来绕去,若不是陈沐恩带路,四人只怕早就迷失方向。

众人拐过一个弯,穿过一扇门,从一条窄巷钻出来,眼前豁然开朗。

只见长长的石街两侧,早就挤满屯堡百姓。

红妆盟和众江湖好汉自然不甘人后,也纷纷前来观看。

此时夕阳下山,光线昏暗,石街不知道挂了多少盏灯笼,照得灯火通明,大大增加了表演气氛。

石街中央,数量庞大的演员,排成长长的队伍,首尾不相见。人人头戴精美的“脸子”,黑色垂纱,腰围鲜艳的彩裙,身背战旗,持戈扬戟。

白如云喜难自抑:

“这便是地戏了!”

地戏,源于军傩,作为誓师祭典,振奋军威,演的全是三国、岳飞传、隋唐演义等金戈铁马的故事。

此刻正在上演一出《千里走单骑》。

在锣鼓的伴奏下,一个头戴关公面具的演员走到近前,青龙偃月刀耍了几圈,横在胸前,捋起齐胸长髯,高声唱道:

“关羽我挂印出曹营,护送皇嫂把兄寻,我的兄长啊!自从徐州失散后,日夜想念泪淋淋;不知三弟在何处,不知你安宁不安宁;想起桃园三结义,患难相共同死生;饥饿你让弟先吃饱,寒冷你为弟披衣襟;封侯难买仁和义,富贵难割兄弟情……”

粗犷拙朴的动作,高亢嘶哑的唱腔,惟妙惟肖的表演,引得在场的上百观众掌声雷动。

关公话音刚落,周围骤然喊起一阵冲杀声。

一群戴着红鬼面具的士兵从观众背后、巷子、屋顶各种地方涌出来,手执刀剑矛枪,伴随着鼓点,“杀杀杀”的喊得正酣。

众人大惊,暗中警戒,只见鬼面士兵挥舞着兵器从身旁掠过,杀向关公。

原来是演戏!

众人顿时也成为舞台的一份子,身临战场,亲眼看着士兵就在身前身后征战杀伐,目不暇接,虽然明知道是演戏,仍然忍不住热血沸腾。

一阵噼噼啪啪的刀枪撞击声之后,关公寡不敌众,单人匹马保护二家皇嫂远去,背后无数士兵穷追不舍。

戏班过后,余音绕梁。

白如云犹自沉醉其中,猛然察觉与众人走散了。

石街死寂,有跟着戏班走的,有散场回家的,人头拥簇,唯独不见陈沐恩、霍氏姐妹和关小刀。

白如云苦笑,唯有自寻归路。凭着记忆往回走,左拐右穿,越走越糊涂,又走过几条巷子,彻底迷失方向了。每条巷子看起来都差不多,狭长幽深,仿佛没有尽头。

猛然抬头,只见窄巷入口书有“九道坎”三字,乃是陈典将军旧居,再过去不远就是沈万三祖屋,刚才陈沐恩带他们走过的,顿时大喜。

拾级而上,窄巷仅够两人擦肩,又伸手不见五指,真是步步艰险。

忽然脚下一滑,不小心踩中什么东西,差点摔倒。

顺手摸去,圆溜溜,肉绵绵……

原来是一条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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