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在刚冲上来的时候,守在城门的全部大顺兵都冲上来肉搏,胜负还未可知,然而现在的情形是人人观望、望风使舵,胜负便是显而易见了。
当然,这也是如今官军和流贼之中的常用手段,官军脱去那身皮,到处纵情劫掠,这就是贼,反其言之,流贼若套上那身皮,再加个朝廷招抚的名义,也便成了兵。
方才的一切实际上都发生在转瞬之间,太原城头的大顺军兵士刚刚射出一轮铅弹,还没来得及展开第二轮攻势的时候,围在城门洞口下的大顺军兵士就已经开始崩溃。
朵***兵用绳索打乱了牛万才布置的防御,大顺军的前排兵士已经显现出乱象,这个时候,只消一阵猛烈的冲击便可以达到目的。
看见眼前这些面色凶狠、人高马大且作战异常悍勇的朵***兵,大顺军的兵士们从未和来自塞外的敌人交过手,听的都是他们如何如何凶悍。
面对这个突如其来的攻势,自然不是每个人都有牛万才那个决心与他们死战。
这个时候,外面冲上来的高杰部骑兵大多数都勒停坐骑,开始在城下徘徊不定。
“大帅,咱们怎么办?”副将面色有些犹豫,问道。
“看来已成定局,今日这头功算是被朵颜部抢了先。”高杰呵呵笑了一声,挥手道:“让弟兄们离远点,看看朵颜部的人是怎么在马上作战,也好好学学!”
“尊令,末将这就吩咐下去!”
朵***兵还没有完全冲进去,两者之间总要拉开距离才行,高杰也知道自己属下有些兵丁现在仍然对这些助战的蛮子心存芥蒂。
说话的时候他虽然面带不屑,其实心中对乌尔迈这个人还是很佩服,别的不说,光是把族人迁到关内彻底和鞑清决裂这一点,很多人就做不到。
其实在上个月的时候,军中就曾发生过一件影响极其恶劣的事,一名兵士因家人全部被蛮子杀害而迁怒于这些兀良哈人,趁夜入营杀了一名朵***兵。
乌尔迈当时脸色不好看,但是没说什么,朵颜部的其余人也是一样,高杰当时自然也不好多说什么,将领们似乎都知道影响不好,全都一副听凭五省总督陈奇瑜决断的模样。
这件事陈奇瑜也想了很久,最终,他还是决定将那名兵士非常严厉的处置。
陈奇瑜如此处置,自然有些兵士会心存不满,可朵颜部的人却是大为放心,算是顺了崇祯皇帝的意。
这种事至今没有人敢再犯,朵颜部的人因此对陈奇瑜心存感激,战前动员的时候也是头一批站出来请战的。
虽然兵士们没说什么,可高杰还是觉得不少兵士对这些兀良哈人抱有恨意。
其实高杰最开始也是这样,几年前这些蛮子还曾跟随建奴入关劫掠汉人,现在因为嫁了个女儿就死心塌地跟随大明了,这种事只有傻子才会相信。
高杰不信,这些直肠子的士兵同样不会相信。
直到现在,高杰看见奋勇当先且死伤最为严重的这些兀良哈人,才真真切切感受到他们的变化,心中也是乌尔迈有了些许理解。
现下城门已经拿在手里,为了两方兵士能和谐相处不至于窝里反,高杰总要刻意将他们拉开距离,乌尔迈心照不宣,也是同样如此。
两人在部下之中都有绝对的权威,高杰下令之后,宣镇的骑兵很快就开始拉远,不少人在马上拿出马弓开始向城头施放箭簇。
汉人和兀良哈人在成祖靖难之后,算是再一次肩并肩作战。
城门这里,实际上已经被朵**兵给彻底打通,就连那大顺的什么右武威将军牛万才都死在朵**兵的马蹄之下,其余的大顺兵更是胆寒,纷纷向城内四散而逃。
城外除却高杰所部拼凑起来的千余马队以外,大批的后续部队也已经跟进过来,在白广恩、牟文绶等人令下列阵成型,就等位于后方的命令。
不多时,一名标兵从后方疾驰而来,手中挥舞着一根小旗,远远的大声喊道:“传总督军令,全线进攻,拿下太原!”
“拿下太原!”
牟文绶与族弟牟文举对视一眼,哈哈大笑几声,带着部下山东兵头一批冲了出去,方才逃跑飞快的白广恩此时也吊儿郎当的站在阵前,带着部下大同兵紧跟着喊杀过去。
此外,高杰的宣镇兵、邱磊所部的武定兵,以及各地奉檄援剿过来的官军也是纷纷冲杀向太原城中,痛打落水狗,正是他们最为擅长之处。
“除却各将官直属马队,其余一干人等,尽皆下马,入城步战,总督有令,天黑之前,拿下太原!”
听到命令,高杰等人和他们拼凑出来的马队都是认命的下马,挥舞着刀枪跟着大部队冲杀进入太原城中,与蔺养成率领的大顺军进行巷战。
正在太原城内厮杀城此起彼伏之时,一架元戎车却在西北大营直属的数万官军护卫之下,缓缓来到城外不远处的土坡之上。
陈奇瑜正端坐在元戎车上,虽然捷报频频,可眉关依然紧缩。
西北大营毕竟是初建,陈奇瑜让西北大营在城外跟进的用意,一是练兵识阵,二则是想看看这些新兵蛋子在真正大战面前的表现如何。
“传本督的令,入城之后,不得劫扰民众,违者,定斩不饶!”
“尊令!”早等待在一旁的标兵立即大汉一声,上马朝城内飞奔而去。
城中,蔺养成正在进行艰苦卓绝的巷战斗争。
可眼前的官兵仿佛杀之不尽,去年的东征蔺养成还记得,大顺军挥师百万,所至之初都是一副溃败投降的场景,就连像样的抵抗都没有。
可这才仅仅过了一年,官军不仅战斗力大增,居然还敢在西安东征之后先行动手,直接大举围攻重镇太原,蔺养成实在想不通。
官军怎么可能在一年之内,变化如此巨大。
“将军,北门的牛有勇跑了,东门的葛三炮率部降了官军!”一名大顺军将领大大咧咧跑来,脸上还带着血。
听到他说的,蔺养成心下也是有些动摇,正待回话之时,却从后方猛地射来一道箭簇。
这箭簇如同旋风一般,从人群之中穿插而过,精准地穿透了那将领的脖颈之处,蔺养成满脸都被喷满了鲜血,瞪大了眼睛,一时之间也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杀顺贼!”
“降了,军爷,我们降了!”
“降了降了,不要再打了,爷爷们饶了小的一命吧!”
城头的大顺字号旗已经被兴奋的官兵换成了新式的大明玄鸟旗,大顺军的兵士们肝胆俱类,除却一部分还跟在蔺养成身侧的老营以外,其余诸营几乎都是望风披靡,或逃或降,满城皆此。
不多时,已经毫无战心的蔺养成将手中钢刀扔在地上,颓然道:
“别打了,降了吧!”
远处骑在马上的乌尔迈收起弓,看见没有射死那个贼首,摇摇头也没多说什么,正要下马上前步战,却忽然听闻周围明军一阵欢呼。
满脑门子问号的乌尔迈一时不敢乱动,转头向身侧人一问,这才知道那贼首已经率部降了朝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