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什么年代，哪个地区，什么领域……但凡碰到大事，就要举行誓师大会，这是人类的优良文化传统。

周游不知道这个东西有什么用。

或者说，以前作为游离于主流圈子之外的他，从学生的身份，对这种誓师动员之类的活动颇为鄙视。

不就是学校想个办法给我们灌鸡汤吗？

老子懂得人生大道理不比你少，为啥要听你灌鸡汤。

但是此刻，周游第一次站在江南一中最庄重的小礼堂内，看着穿着正式的校长，一脸肃穆地站在台。

看着身周的少男少女们怀着满脸认真神情站起时。

周游心中突然有了一种别样的感觉……

……

在誓师大会，校长重申了八校联考的重要性以及详细情况。

在做完一系列的演讲之后，也终于到了这次誓师大会的最重要的环节。

“借用鲁迅先生的一句话，此后竟没有火炬，你便是唯一的光。诸位同学，你们是代表了江南一中2021届学子最精英的一百人，即便放进整个校史比较，你们也可以排名前列。江南一中究竟能不能拿到复兴到最巅峰的位置，究竟能不能脱掉文武双不全的耻辱帽子，全看诸位了！”

校长语气颇为认真，最后几句话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下面，请大家轮流发言，为自己，为整个江南一中加油打气！”、

周游顿时无语。

果然，又到这个恶俗的环节了。

从小到大，他最讨厌的就是站在众人之前说一些肉麻的话，譬如自我介绍，再比如现在……讲述人生目标之类的。

小礼堂内的这些学霸们倒是一脸理所当然。

毕竟这里大部分人从小到大都是普通学生的表率，许多人更是大大小小活动的常驻演讲者，对这种发言环节早已习为为常了。

从孟州开始，挨千刀的发言环节开始了。

“做江南强校，弘南中校威！”学神孟州在舞台，一脸肃穆地说出了这句在周游看来无比起鸡皮疙瘩的话语。

随后甚至他还朝校长鞠躬：“我会尽全力，把江南一中该得的荣誉全部取回来。”

“……”

学神果然是学神。

周游忍不住打了个冷战，这种话自己是绝对说不出口的。

打死也说不出口！

全校排名第二的李明婉说道：“我将以江南一中为熔炉，以八校联考为踏板，蕴养自身，在不久后的高考里成为江南市最闪亮的那颗星。”

“……”

说实话，周游感觉自己在看电视剧。

就是童年时代常看的那种，演技很差台词更是尴尬到极致的小学生电视剧，比如《快乐星球》之流的既视感。

可荒唐的是，无论是说出这些话的孟州、李明婉，还是在一旁听着的校长和台下诸位。

所有人都没有露出嬉笑的表情。

整个会场内，就只有周游自己左顾右盼，一副憋笑憋的肚子疼的尴尬神情。

其实周游也明白，这群人和自己不一样。

这些小礼堂内的学霸们，都是从小到大，经受着周围人最憧憬的注视，一路被鲜花和赞扬所洗礼，接受着“你是青少年榜样”的言论灌输……

这些在自己看来无比尴尬恶寒的话，确实是他们心中真实所想。

没有任何表演的成分。

譬如那位参加过全球科技赛事的木讷男生，就在舞台双眼放光，说道：“赢下我经历的每一场考试，是成为世界第一科学家的唯一途径！”

他说这话的时候无比真诚，平凡的脸庞绽放出了周游从没见过的光彩。

这就是好学生的世界么？

接受不了接受不了……

周游连连摇头。

理解归理解，要是让自己变成和他们一样，打死他也也不肯。

虽然小礼堂内有一百人之多，但毕竟每个人去也就说两句话，很快，所有人都基本讲完了。

周游作为本次考核唯一百名之外的学生，自然排在了最后。

“周游，该你了。”

校长在讲台满面笑容，很明显，刚刚学生们说的那些肉麻誓言给了他很大的满足感。

“啊？嗯……哦。”

周游原本已经眼观鼻鼻观心，在脑海中复习起了功课。

醒过神来，只见百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自己……说实话，这场面确实挺壮观的。

那些眼神中有好奇，有审视，有疑惑。

还有的人则是皱着眉头，一副轻视不满的样子。

尤其是那些尖子班的学生，几乎所有人看向周游的眼神，都带着淡淡的轻蔑。

一个总分四百多的学生，即便有双科满分这种惊异成绩又怎么样？

在高考这种环境下，一分之差，中间就隔着数万甚至数十万的排名……更别提周游跟他们的分数差距几乎有两三百分。

大家完全不是一个阶层的。

对于学校决定让周游参与八校联考这件事，许多人都在暗地里表示了不满，只不过碍于周游的威望不敢说出来。

誓师大会这么重要的场合还敢走神，果然是学渣。

也不知道校长为什么决定让他参与八校联考。

就算想想也知道，那两门满分绝对有蹊跷，连我们都考不到满分……

呵呵，也不知道他会说些什么。

……

我说点什么呢？

周游也很苦恼，他挠了挠头，穿过人群从过道踏了舞台。

嗡！

踏舞台的一刹那，天花板那数道炙热的聚光灯笼罩在他身，小型舞台的收声设计，让他的耳边骤然变得静谧了下来。

砰，砰……

周游仿佛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抬起手，灯光就洒在他的手心。

这是一种骤然来袭很奇妙的感觉。

抬起头，视野里，那些曾经需要仰视的精英学生们，旁边这位官至厅级的校长，全部都静静地等待着自己开口……

忽然间。

周游突然明白了。

为什么有那么多人乐此不疲地去争取一个又一个的荣誉，为什么他们能够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出那些让人尴尬起鸡皮疙瘩的话。

因为，站这里的那一刻。

任何人都会感受到，那种万众瞩目的……成为主角的感觉。

在百道目光的注视下下。

周游沉默了片刻，缓缓张口。

“呃，我本来是不决定说的。”

“不过我现在改变主意了，有些事还是需要提前通报大家……我很佩服大家宏伟的心智，作为学渣，也很感慨大家在这十几年间付出的卓绝努力，但很抱歉，今年江南一中考入清北大学的名额……我要了。”

小礼堂静寂，到处回荡着少年尴尬到令人头皮发麻的中二宣言。

台下。

一众学霸们听着周游的话语，有些迷惑地面面相觑。

他……周游在说什么啊？

听错了么。

捋一捋，莫非他刚刚的意思是说自己要考进清北大学，还让我们做好心理准备？

一个四百分的学生……让我们这些六七百分的人，做好心理准备。

现在的人都这么勇吗？

庄重肃穆的誓师现场氛围，在众人愕然的眼神交错下，变得有些诡异起来……就连对周游有着青春情愫的王芷欣，也在愣了片刻后，双手捂住了羞红的脸。

我不认识他，我不认识他……

呜呜呜，太丢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