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连章没有急着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到:“你觉得什么样的话,才是对一个人成就的最高评价?”
高典脱口而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在听完老师的问题之后,高典脑海里就瞬间冒出这句话。
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这句话光是听着,就觉得热血沸腾,今人向往。
谁不希望在后世,有人评价自己时说一句,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呢?
魏连章用感叹的语气道:“这句话倒是没错,但却让人有些悲哀。”
高典有些疑惑,这句话悲哀吗?他并不这样觉得啊。
“这句话的前半句,是最高的评价,但是后半句,却是最悲哀的事。”魏连章说。
紧接着他说到:“前无古人,就代表你超越了前人,那的确是最高的评价。可是后无来者,却让人悲哀,因为后无来者,就代表着没有进步。”
高典闻言,仔细思索着,觉得老师说的挺对的。
后无来者,确实是一件挺悲哀的事。
“超越前人,达到前无古人同时也希望后辈进取,后有来者。”魏连章说到。
“我虽未达到前无古人的地步,但是我后面却并无来者。”说着这句话时,魏连章语气里有些悲伤。
高典有些疑惑,后无来者吗?他没有这样觉得啊。
魏连章看出高典眼里的疑惑之色,说到:“现在是一个很好的时代,交通便利,信息发达,很多以前只能在某地的美食,也能在其它地方品尝到。
这对于厨师来说,是一个很好的时代。因为越来越多的人,有时间有钱喜欢美食,而美食文化之间的碰撞更加激烈。
可是如今的面点,却是各种变着花样的精致,真正的进步很少,甚至有些倒退。”
“老师,应该没有吧,现在的美食文化,不是更加繁荣昌盛了吗?”高典问到。
魏连章说:“你看到的,只是表面而已。现在的人心越来越浮躁,很多人都不会沉下心来专研面点。
人工制作被机械取代,这是一件好事,也是一件坏事。”
高典闻言,想到一些自己看到的事,点了点头。
魏连章又慢慢说着。
其实每个时代,都有两面性,机械取代人工,有好处,也有坏处。
但是令魏连章更加在意的是,人心的浮躁。
看似百花齐放的表面下,却是各种投机取巧。
他们重点研究的是外形、是猎奇的口味,真正将面点做出改良的,很少很少。
因为一道面点的改良,需要花费大量的功夫,不是短时间能够完成的。
但是别致的外形、猎奇的口味,确实能够轻松完成。
甚至现在很多厨师都是用半成品的食材或者复合的调味料,这些东西由工厂加工,味道是比较稳定的,烹饪起来也很方便。
现代的工具,不是洪水猛兽,但是要合理利用,而不是形成依赖。
最后,魏连章说到:“有时候或许也不是厨师的错,毕竟每个人都想多挣钱。但一个行业,总要有一些刻苦专研的人。”
高典抿嘴不言。
“话题有些扯远了,现在说说我为什么要收下你吧。”魏连章笑着说到。
闻言,高典看着魏连章,洗耳恭听。
“收下你是因为你的天赋异禀,我希望有人在我离开之后,能够超越我,引领这面点师这个行业的进步。”魏连章说到。
高典听到这话,有些惶恐道:“老师,这个任务太重了。”
魏连章笑着说:“这不是任务,这不过是我的期望。你能做到最好,不能做到也没什么。我相信,后来总有人会做到的。”
高典闻言,沉默不语,这个期望太大,他不敢接受。
就算他有着外挂,但是也不能说就一定能够超越老师,引领行业的进步。
他的外挂只有一个简单的评价功能,至于脚下的路,还得自己去走。
如果他的外挂是一个系统,那他倒是很有信心,大不了就是一顿加点罢了。
“行了,不说这个。”魏连章看出高典心里的犹豫,也不勉强。
高典轻轻应了声,他心里觉得有些愧疚,老师对自己这么高,而自己却连老师的一些期望,都不能接住。
“你现在的厨艺,达到什么水平了?”魏连章问到。
高典说:“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水平,不过我的进步变得极难。”
魏连章闻言,说到:“应当到了顶尖水平,接下来你该明确自己的路了。”
高典点头道:“之前巧依也和我说过。”
“说过了啊,那就好。”魏连章点点头,心里很是满意。
“老师,我不知道该怎么寻找自己的路,您能给我说说吗?”高典问到。
魏连章笑着说:“当然可以。其实说寻找,并不准确,应该说明确。”
高典听的有些疑惑,之前魏巧依给他说的是寻找,现在老师又给他说明确?到底是什么呢?
“老师,什么是明确自己的路?”高典问到。
“你说的寻找,是小依给你说的吧?”魏连章没有回答,反而问到。
高典点点头。
魏连章继续说到:“她的情况比较特殊,她是寻找没有错。可是你不一样,你是有自己的路,只是还没有明确而已。
其实大部分的厨师,都有自己的理念,或者说自己的路,但是很多人并不明确,就算是明确了,在厨艺达到一级面点师顶尖水平之前,也没有什么作用。
那些没有达到一级面点师顶尖的厨师,难道做的面点就没有一点自己的特色吗?是有的,虽然风格并不明显,但的确是有的。
可是他们前面还有学习的空间,明不明确自己的路,意义其实不大。”
通过魏连章的解释,高典有些明白了。
“所以我现在要做的,就是明确自己的特点,或者说厨艺理念?”高典说到。
“是的!”魏连章点头,随即又说到:“特一级面点师之所以更厉害,是因为在原本的基础上做出改良或者突破。当然这不是乱改,而是根据你自身特点去改,这样的面点,你才能够做到极致,才比原来的更好。”
“在这个过程中,也是对你自身所学的一次梳理。”
高典越发的明白,心里的迷雾也逐渐散开。
果然,经过老师这么一说,他就有了具体的概念。而魏巧依说的也算错,可是说的太过概念化。
“老师,我懂了。”高典说到。
“嗯,你能懂就行。接下来的路,没人可以再教你,你要自己去走,自己去想。”魏连章说到。
“老师,我明白的。”高典说到。
“说了这么多,还有最后一件事。”魏连章说到。
“老师,什么事?”高典立马问到。
“我给你留了一样东西,在我走之后,会有人交给你。你以后,一定要把心思多放在厨艺的专研上面,不要浪费你的天赋。
赚钱固然重要,但是你的厨艺才是你赚钱的根本。当你厨艺达到真正的顶尖时,你会发现,钱其实很好赚。
不要被金钱迷惑了心。”
魏连章殷切的说着。
“老师,我知道了,我会的。”高典说。
“嗯,那就好。”魏连章点点头。
这是他对高典最后的叮嘱,他是一路看着高典成长的。
知道他对于金钱的执着。
在魏连章看来,赚钱是应该的,毕竟人要生活,需要用钱。
可是赚钱不应该是全部,高典这么好的天赋,如果一心想着赚钱,有些本末倒置。
过了一会儿,魏巧依拿着水杯走了过来。
这一趟水杯,拿的挺久。
“好了,小高你先去忙吧。小依,你去送送小高,我先一个人在这儿待会儿。”魏连章轻声说到。
魏巧依把水杯递过去,说到:“好的爷爷。”
随后,高典向魏连章告别,和魏巧依一起朝着医院门口走去。
路上,魏巧依说到:“这几天,辛苦你了。”
高典闻言,说到:“并不辛苦,店里本来就不需要怎么管理。倒是你这几天瘦了不少。”
魏巧依撩了撩耳边的头发,笑了笑说到:“还好吧。”
她这些天每天都没有睡好,加上心情忧郁,自然而然消瘦下去。
即便如此,她依旧坚持在这里照顾她爷爷。
“好了,我就送你到这里。”魏巧依停下脚步。
高典看着近在咫尺的大门,说到:“嗯,你回去吧,我一个人走就行。”
魏巧依应了声,随后转身回去。
看着魏巧依的背影,高典悄悄叹了口气。
随后他便走出大门,这时他和胡德坤擦肩而过,胡德坤似乎并未注意到他,径直朝着里面大步走去。
高典本来想打声招呼,可是还没来得及开口,胡德坤就已经离开,高典也只能把招呼的话,咽回去。
他心里想着,胡老来,应该也是去看望老师的吧。
魏连章在外面待的差不多了,准备叫魏巧依推着自己回去。
这时,一个声音突然响起。
“你怎么回事?”
魏连章回过头,看到是胡德坤,顿时笑了起来,随后他对魏巧依说到:“我和你胡爷爷有话要说。”
魏巧依闻言,点头道:“那我先回病房一会儿。”
说完,她便离开,把这个地方留给两人。
胡德坤瞪着眼睛看着魏连章,“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能怎么,快要死了呗。”魏连章笑着说到。
“你还能笑得出来?”胡德坤瞪着眼睛说。
“这有什么笑不出来的?人固有一死,或早或晚而已。”魏连章笑着说到,他的笑容很轻松。
“放屁!按照你这么说,所有人都不应该活着。”胡德坤骂道。
魏连章轻轻摇头道:“不,并非如此,人活着有活着的意义,我只不过是有了面对死亡的勇气而已。”
胡德坤闻言,有些沉默。
“什么时候的事?”胡德坤问到。
以两人之间的熟悉,魏连章知道他问的是什么。
“一年多以前吧。”魏连章说。
胡德坤闻言,顿时大怒道:“你一年多以前就查出来,一直瞒到现在?”
“也不能说瞒,只能说我想好好过完这一年而已。”魏连章笑着说。
“你这人太自私了,以前是,现在还是!”胡德坤骂道。
魏连章有些无奈道:“你是来看我的,还是来骂我的?”
胡德坤闻言,生气的闭上了嘴,他确实不是来骂他的。
“当年的事,我父亲其实原谅你了。”胡德坤突然说到。
他以为魏连章会很惊讶,可是没想到魏连章的表情却很平静。
“我知道。”魏连章点头道。
“你知道?”胡德坤有些惊讶。
“嗯,我回去看过师父,和他聊了很多。”魏连章说。
胡德坤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问到:“你回来看过我父亲?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魏连章说:“我特意挑你不在的时候去的。”
胡德坤:
虽然魏连章现在是病人,可是胡德坤现在很想打他,太气人了。
他闷闷道:“那我父亲当年临走的时候,怎么不见你?”
魏连章说到:“我去了,你会让我见到师父吗?”
胡德坤一时无话可说,他确实不会,当年的他,可是恨极了魏连章,怎么可能让他见自己父亲。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胡德坤说到。
魏连章笑了笑。
虽然是因为胡德坤,可是没见到师父最后一面,也成了他毕生的遗憾,无法弥补的遗憾。
“你现在来看我,是打算原谅我了?”魏连章问到。
胡德坤立马说到:“不可能!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原谅你!”
魏连章闻言,倒是没有放在心上,他太了解胡德坤了,两人从小就生活在一起。
“以后,拜托你多多照顾一下小依和小高了,其他的各有各的造化。”魏连章说到。
胡德坤瞪眼道:“我又没有原谅你,凭什么替你照顾人!”
“行了,我就拜托这么多。你别那么快来找我,我要多和师父叙叙旧。”魏连章笑着说到。
“你这人!真烦!”胡德坤嘟囔道。
随后,两人谁也没有说话,就这样一个坐在轮椅上,一个站在旁边,待了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