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允辞见到过纪沉发火还是很多年前。
印象里有一块破旧的怀表,怀表里是一个女人洋溢着的笑脸。
纪允辞那时大概只有八岁,跟着父亲孤零零的去了T国。
父亲看到那块怀表大发雷霆,将怀表砸了个稀碎,连怀表里的照片都看不清女人的模样。
所以从小,纪允辞就知道,父亲心里有个梗过不去。
那就是那个不知道长相的女人。
但纪允辞从小董事体贴。
就算纪沉不说,纪允辞也知道,那个人一定是自己的妈妈。
因为纪沉从来没有提起过她。
就连家里,也没有一张妈妈的照片。
纪沉身体不好,纪允辞便不主动提起,一直到今天。
那个压抑在心底的问号。
无人解答。
所以温和的父亲只有在遇见那个女人的时候才会变得这样。
纪允辞看着苏寐将那张照片小心翼翼的装进口袋,目光变得深沉忧郁。
气氛变得压抑紧张。
空气都变得稀薄。
苏寐看了眼纪沉,既然醒了这么有精神,想来也没有什么大碍了,这种病情还是得要慢慢调理。
她也没有心情再继续待下去。
刚想要开口提起离开,一直低着眉眼的男人沙哑撕裂般低沉的嗓音又一次传来。
“她……最近好吗?”
拉长的声音带着无数努力鼓起的勇气和不安。
声线里的颤抖无助让人莫名心疼。
和这夕阳的余光一样,带着凄凉的气息,酸涩难忍的味道。
心情莫名复杂。
苏寐看了一眼纪沉,心底好不容易浮现出的一丁点希望瞬间消散。
看来,纪先生并不知情。
那她妈妈的死……
苏寐深呼一口气转身望着窗外,一想到她的妈妈,思绪总会变得压抑难受。
抿着红唇,女孩儿嗓音清爽:“她去世了。”
去世了?
简单的几个字像心中压抑的巨大石头瞬间坠落,让人猝不及防,无法呼吸。
躺在床上,纪沉还是一个身形不稳,整个人像后靠去。
“爸。”纪允辞担心的上前。
只见纪沉面色惨白,本就枯槁无力的瞳孔变得涣散。
双手却依旧固执的紧紧抓住身旁两侧的薄被。
那满眼不可思议的惊恐。
那急促无力的呼吸。
那不安跳动的心肺。
“怎么可能?”纪沉呢喃。
满心满眼,再怎么想着怨恨,再怎么不想看见。
也从没想过,多年后迎来的会是这样一个让人无法接受的事实。
她那日狠心离开的模样,似乎还停留在昨天。
历历在目的清晰。
怎么会死呢?
纪沉痛苦难耐的样子苏寐看在眼里。
她不懂,不明白这个男人到底和妈妈什么关系,为什么看见妈妈的照片会露出那副样子。
现在听见妈妈去世,又这么大痛苦难受。
苏寐咬着后牙槽,视线变得浓墨重彩:“她去世很多年了。”在自己三岁,还是五岁的时候?
苏寐自己都已经记不清楚了。
小时候的一次意外,苏寐失去了记忆。
关于妈妈的一切,都成了外公嘴里陌生的故事。
所有记忆里的照片更是被苏念昔一把火烧了个精光。
印象里,苏寐哭着闹着要妈妈,换来的只是后妈徐莹的一个巴掌,和父亲冷漠嫌弃的眼神。
失忆前的一切苏寐都不记得,或许灰暗色彩的童年里,曾经是有一丁点的灿烂阳光的。
只是,她都不记得了。
“很多年了?”
纪沉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锐。
那夹杂着无力的苦笑。
让人不明白。
“噗——”
憋闷在胸口里的鲜血一口喷出。
猩红,染红了被单。
晕染开来,像绽放的朵朵寒梅。
孤傲而清冷。
卧室里担忧的惊叫层起彼伏。
“爸……”
“纪先生……”
余晖笼罩在昏迷男人的脸庞,勾勒出他立体没有丁点赘肉的侧脸,棱角分明。
苏寐看着纪沉突然昏迷过去的样子,连忙上前查看。
指尖翻动着男人的薄如纸张的眼皮,露出涣散的瞳孔。
脖颈处的脉搏还在跳动,苏寐担忧的心也落了下来。
指尖掐着男人的人中。
憋闷在胸口的一口气终于缓了过去。
苏寐看着一旁忧心忡忡的纪允辞:“他没事了,最近还是别刺激他了,去帮忙端杯温水吧。”
纪允辞担心不安,看着苏寐那双清透坚定的眸子,又莫名的安心了。
“好。”转身离开。
看着纪允辞消失的身影,苏寐陷入沉寂的空气中。
看着纪沉昏睡无力的面孔,张口到嘴边的话却不知道该怎么提起。
但心底里已经肯定了,纪沉是认识自己妈妈的。
他现在这个身体情况,苏寐也不好再深问。
只好转身离开。
纪允辞刚倒好温水就看见苏寐从房间里出来:“怎么出来了?”
“纪先生没什么大碍我就先走了。”苏寐无力的勾着唇角客气的笑了笑。
只是那不达眼底的笑意纪允辞知道,一定是刚才的事情,让苏寐心情复杂沉闷了。
歉意的看着苏寐:“真是抱歉了,我爸他很少这样,吓着你了吧?”
看着苏寐素净纯澈的小脸,没有要回答自己的意思,纪允辞有些尴尬想要询问的话,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耐不住这么多年压在心底的疑惑。
纪允辞望着二楼那扇紧闭的房门,深呼一口气,看着苏寐:“你妈妈……什么时候去世的?”
等了这么久,苏寐没想到纪允辞会问这么一句。
原本还以为纪允辞只是歉意纪先生对自己刚才的态度,或者关心担忧纪先生的病情。
被这么问,苏寐着实愣了一下。
“我大概三四岁的时候吧,具体时间我也记不清了。”
被提起多年前的伤疤。
苏寐的心里,并没有很好受。
也没有豁然开朗的畅快感。
郁结于心。
久久难消。
纪允辞没想到,那个女人,离开苏寐的时候,也和他当年一样,那么小。
酸涩,不忍。
难受,痛意。
席卷而来。
纪允辞自己都没有发现,细润如春的嗓音哽咽了:“她是怎么去世的?”
病的?
还是意外?
纪允辞自己都没发觉,这么多年来,他嘴上和父亲一样,对那个女人不闻不问,据之不提,可心底还是向往好奇的。
迫切的看着苏寐那双疲惫的眼眸。
期待着。
苏寐却无力的笑了。
嘴角轻勾。
怎么死的?
她也很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