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林平之踌躇满怀之时,屋内穿来窸窸窣窣声音,老者好似也有听到,便没有继续追问,而是拍了拍林平之肩膀,二人一同进屋。
“姑娘感觉怎样?”
老者看着小女孩,一边拉过姑娘手腕把脉,一边慈祥的问及。
小姑娘或许是因为先前之事感到余悸,又或者是因为怕生,用提防的眼光着林平之与老者,不敢发一言,身体萎缩成一团,靠着竹排墙壁,听到老者问后,呆滞的点点头。
老者也没有介意,而是放开女孩手腕,起身往屋中火炉熬的汤药走去……
林平之这时走到女孩床边竹凳坐下,再行与小女孩小声解释:“我叫林平之,是福威镖局总镖头的独子,同样也是前些天,你给我饭吃的那个乞儿,当初因仇家追杀,所以才对姑娘隐瞒,还请姑娘原谅则个!”
女孩对于林平之自我介绍,并不太感兴趣,可当他说起自己就是前些天的乞儿之时,女孩眼中陡现一抹精光,再次重新审视林平之一番,良久之后脸上带着羞赧之色,将头埋藏在膝盖之上,轻轻回答一声:“嗯!”
林平之也没有介意,依然温和笑问:“敢问姑娘芳名?”
“我……我没有名!”小姑娘依旧没有抬头,而是怯生生的从膝盖之间,发出一道声音。
林平之当即愕然,在他的印象里,怎么可能会有没名字的人?
于是乎满怀不解追问:“没……没名?这怎可能?”
“我刚出生,阿娘就难产去了,十岁的时候,阿爹上山砍柴,被大虫吃了,去年祖母也寿寝正终。
阿爹没有读过书,并没有给我取名,只是平时还我囡儿……”
林平之一听,心中暗道:“也是个可怜人呀!不过囡儿的确不是什么名字……”
囡儿本身就只是一个方言称呼,而且还是相近之人亲昵之称,所以还真不能当做名字。
不过囡儿的说法,倒是让林平之想起朱八八、陈千一的传闻了。
古代又不是现代,需要人人办户口,穷人哪里需要名字,给个称呼就行。
叫阿猫阿狗都无所谓。
随后摇摇头,放空心绪安慰女孩:“是我失礼了,还请节哀顺变!”
“没事,事情过去这么久,我早已经想开了!”
囡儿虽然没有抬头,但从语气来看,心中应该如她所言一般,早已想开,并没有太大伤感。
“嗯!”林平之自顾点头,随后试探问道:“既然你没有名,不如我给你取个名怎样?”
小姑娘这才抬头,看着林平之,良久之后依然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头。
“不如你随我姓,叫幸儿怎样?期颐你日后幸福永乐,如何?”
林平之在得到女孩同意之后,搜肠刮肚想了一下,最后实在想不到好名字,于是就用了幸福的幸字。
有道是字如其人。
女孩自小命运多舛,他也想借着这个幸字替她挡灾消难。
虽然这种虚无缥缈之事,不符合唯物史观,可连自己都穿越了,还谈什么无神论?
最重要的,这也是林平之的心意而已,至于能否真的有用,并不太过重要。
女孩得到姓名之后,显然心情更加愉悦,一直惊悸的俏脸,也多出一丝高兴,轻轻点头:“嗯!”
这时老者端着一碗汤药,交给林平之之后,还不忘嘱咐一声:“把药给姑娘喝了,先让她安定一下心神,日后慢慢疗养。”
接过汤药的林平之也没有多说话,而是满口答应:“好的。”
随后拿着汤匙,不停搅动热气腾腾的药水,一般搅动一边轻吹凉气,好让滚烫的汤药快速降温。
半晌之后,汤药已然没有原先滚烫,林平之拿着汤匙舀起尝了一口,不冷不热刚刚好,但经过煎熬,精华全部荟萃于汤水之中的药,苦涩无比。
只是进入口中不足一口,但那比苦瓜尤胜千百倍的苦意,伴随着一丝丝木渣气味,瞬间麻痹五感。
林平之只得强忍着,端着药水,慢慢靠近林幸儿,温柔的说道:“来,喝了汤药,病情就会很快痊愈的。”
林幸儿虽然有些害羞,但还是伸出犹如天鹅一般,光滑洁白的长颈,就到药碗前方,一口一口喝着递过来的汤药。
这下子可让林平之惊呆了,他发现林幸儿犹如没有味觉一般,如此苦涩的汤药,她居然犹如喝水一般,一口比一口块。
可按照当日他吃的菜来推断,林幸儿应该不是味觉不行。
可这一幕又该如何解释?
想了半天想不明白的林平之,也就不在继续瞎想,而是将汤药一口一口喂林幸儿喝完。
人人都有些自己的小秘密,没必要追根问底。
不大一会儿,林幸儿将一碗汤药全部喝完,林平之放下药碗之后,拿着布帕小心翼翼的给她擦擦嘴角汤渍。
林平之如此近距离行为,让林幸儿脸上羞意飞升,不久之后通红的脸蛋,宛若天边彩霞一般,光彩耀人。
林平之看出对方羞意,但并未做出过多举动,而是不动声色,停下手中动作,和煦如故说道:“你在这里和大夫先住着,过段时间我再来接你如何?”
这也是林平之思索再三的结果。
林幸儿对他有救命之恩,肯定不能不管,但是父母也不能不救,只有先让林幸儿在医馆安顿,等到救出林震南夫妇,返回福州接走她。
至于让林幸儿再次返回茅屋,林平之可不敢。
今日只不过是碰巧赶到,不然林幸儿肯定会被那群贼匪给凌辱。
虽然在这里不一定就安稳,但是起码能和老者相互照顾,可以避免很多不必要麻烦。
林幸儿听到林平之话后,脸上羞红瞬速退却,转而抬头痴痴望着林平之,眼眶慢慢变红,不久之后一丝亮晶晶的液体,开始在眼眶打转。
林平之急忙解释:“我爹娘都被仇人抓走了,我需要立刻去救,只要我救出父母,就来接你,不是不要你了……”
林幸儿眼眶依旧泪水打转,面色也依然没有转变,一直痴痴的望着林平之。
这下子可让林平之急得上蹿下跳,但又不知道如何安慰,哪怕他如今急得火上房,但是没有半点办法,只能不停原地转圈圈。
好一会儿之后,林幸儿这才收拾心情,一脸傲娇模样,昂这头对林平之说道:“可以,但是你一定要来接我!”
闻得此声,林平之好似三伏天内吃下一根冰棍,又似聆听仙女弹唱的天籁之音,当即保证:“只要救下父母,我立刻返回接你,绝不食言。”
唯恐林幸儿不同意,甚至举起右手指天:“若违此誓……”
“乓……”
“嚓……”
“轰隆隆……”
林平之誓言还未发完,只闻晴天霹雳炸响,而且还好似没有停止之意,雷声越来越密。
湛蓝的天空,以肉眼可见速度穿上了厚厚的黑衣,是时金乌散去,暮色袭来,四周天昏地暗,好似身处深夜一般,伸手不见五指。
紧接着深黑似漆的天空,先是出现一道紫色闪光,然后四散开来,结成汇聚成一个密密麻麻雷电渔网,向着无垠大地笼罩而来。
再接着,黑漆漆的天空,犹如天河被撅,豆大的雨珠自九天之上倾泻如注,又像仙人浇水,瓢泼大雨从莽莽苍穹急促而下。
很快茅草屋顶,已经积压无数雨水,顺着秸秆而流,将屋子装上一幕帘布,如同水帘洞一般。
“哈哈哈……”
面对突如其来的雷声,林幸儿莞尔一笑,林平之却尴尬不已。
心中不停吐槽:“这还真应了老话,六月天,小孩子的脸,说变就变呐!”
他那里想到,在自己发誓的时候,会遇到这种尴尬情况?
而且昨天晚上天空繁星点点,皎白的月光,俯视沧桑人世,今日早晨也是晴空万里,不过几个时辰而已,就变成暴雨如注。
此时的林平之尴尬不知所言,林幸儿只会给他救场:“我知道了,不用发誓!”
林平之脸上尴尬之色这才褪去,站在黑漆漆的屋子中对着床边说道:“你先安歇,我去找大夫要个灯光过来!”
“嗯……”
林幸儿也没有拒绝,回答之后开始放松,将身体躺在床上,枕着枕头开始静静迈入梦乡。
林平之凭着记忆,然后用剑鞘在黑暗之中四处探索,走到房间之外,望了望坐在火炉,拿着扇子轻轻煽动的老者:“小可身有急事,不便在此照顾幸儿,想将她暂时寄住在老先生处,幸儿所吃用,小生一律承担,还望先生能够通融一二。”
说完之后,不管老者能否看见,林平之深深作揖。
林幸儿当初与他萍水相逢,尚且能够不因他蓬头垢面,邋遢至极而远避,今日只不过轻轻一礼,又何足道哉?
老者扇子突然停止,然后从只有炉火一丝亮光得黑暗之中,传出一句话:“你就这么相信我?”
“满屋杏子,足可见证先生之德,且如您这般隐士,还会对一个小女孩有什么歹意呢?”
林平之对于这位老者,虽然有提防,但也没有觉得对方有什么歹意。
提防只不过是因为自己,时时刻刻需要高强度警惕之心,而并非对方真的有什么歹意。
不然只要对方在汤药里面下毒,林平之、林幸儿此刻怕已然成为亡魂。
“你这小子,倒是颇为机灵。”
老者心情好像显得颇为愉悦,不见当初那种,看着林平之哪哪都讨厌之色。随后又笑着问了一句:“你如何敢断言,老夫一定是隐士?”
“在下虽然不懂医术、书画、经史,但却对武功略知一二,先生屋外梁柱,那一道道浅浅痕迹,显然不是无意中砍到。”
林平之在当初走出屋外之时,就瞟到梁柱上面痕迹,每根柱子上面创口大小犹如狼毫,并不起眼,但仔细一看,却发现深浅、大小出奇一致。
虽然不知道用何器所致,但能将力量控制到如此境界,恐怕不是什么凡夫俗子所能做到。
哪怕是几十年的老木匠,也未必能够在一击之下,做到每次运力、发力等同,达到创口大小、深浅一致。
“小子,你很不错,我答应你了!”
被林平之揭穿之后,老者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而是欣然答应下来。
“多谢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