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梁平突然跪坐着后移,拜伏下去。
“小臣当日鲁莽,还请公主恕罪!”
洛黎皱眉,不悦道:“韦梁平,我最讨厌你这个样子了,动不动就行礼,能不能改改你这毛病!你快起来,坐好了,本公主就原谅你!”
韦梁平直起身子,重新坐好。
半晌,他轻声说:“其实那日,不是小臣第一次见公主。”
声音轻如蚊蝇,本没打算说给洛黎听的,只是不由得想起了他和公主真正的初见,一时没能忍住。
洛黎却听见了,她疑惑问道:“咦,难道我之前见你?我怎么不记得呢…”
她凝神细思,实在是记不起来。
“是不是两年前?两年前我去乌金国参加花叶大典,是不是那时在王宫见过你?”
洛黎对于两年前的花叶大典,只对钰小王爷记忆深刻,其他的,还真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洛黎缓缓摇头,“真的不记得了,韦梁平,你给我讲讲吧。”
韦梁平看她脸颊通红,眼神也越发迷离,轻声劝道,“公主喝多了,不如先休息吧。”
洛黎听了这话不高兴起来,“瞎说!本公主怎么能喝多呢?你就是不想讲给我听,糊弄我呢吧!”
韦梁平惶恐,“小臣不敢。”
“哼,你不敢?你嘴上说着不敢,做起来可天不怕地不怕,哪样是你不敢的?”
头还真有些昏沉,她伸手揉揉太阳穴,忍不住趴到矮几上去。
“公主,不若,您到床上躺着,一边休息,一边听小臣给您讲?”
嗯…听起来是那么回事。
洛黎站起身来,套上靴子,往床边走。
她觉得自己走得可稳了,却不知韦梁平看她晃晃悠悠的,展开手臂,隔着半尺远,护在她身侧。
她抓着床柱坐下,一脚甩开靴子,侧躺下来,扯过薄被盖到身上。
韦梁平单膝跪在床边,看洛黎轻轻闭上眼睛。
过一会儿,她突然睁开,嘴巴微鼓,不悦道:“你把我骗过来,却又不讲了?”
呃…
韦梁平以为公主已经睡着了,谁知她还真等着。
“是不是因为初见时,本公主太跋扈,做了什么坏事,所以你不敢讲了?”
韦梁平无声地笑,“公主不跋扈。”
“哼…”
洛黎哼了一声,又闭上眼睛。
直到韦梁平以为她这次真睡着了,正欲离开,公主软糯的声音轻轻飘来:
“快讲呀…”
韦梁平叹息一声,思绪飘回十岁那年的冬日。
手臂突然一沉,韦梁平低头看,是公主拽住了他的衣袖。
“快呀,我等着呢,一会儿真睡着了…”
韦梁平嘴角上扬,眉眼间尽是柔情,他看着公主白皙的手,缓缓说道:
“那年冬日,华兴王宫连下三日大雪,天气极冷。我去北宫取碳,回程途中遇到凡成王,他领着三位王子,拦住我的路…”
“唔…凡成王…”
洛黎睁开眼睛,眉头轻蹙,“这不就是我那混账表哥杨孟康么!”
“是。”
洛黎收回抓着他衣袖的手,在空中摆了摆。
“你遇着他,定没什么好事!他欺负你了么?”
韦梁平低头,衣袖上还留着她的拽过的褶皱,心里莫名怅然若失。
他轻声回答:“欺负倒也谈不上,只是那日我惦记着回去,不欲与他周旋,他有些恼了。”
洛黎咧嘴笑,拍拍他的肩膀。
“韦梁平,也就是你善良,还想与他周旋。要叫我遇着杨孟康,直接一拳打到他脸上,再照着他屁股,一脚踹飞,叫他哭着喊母妃救命去!”
“公主就是这么做的。”
洛黎咯咯笑,“当真?这么做就对啦!谁叫他那么讨厌哪。”
嗯,是很讨厌。
凡成王和五位王子本是在春晖园打雪仗的,四周没有一个宫人,只有他们四个小孩。
韦梁平看到他们,不想与他们起争执,他想着母亲还在小院中受着冻,得尽快回去才是。他正要不动声色地绕过去,不成想,却被凡成王看见了。
凡成王大喊一声:“小的们!堆个最大的雪球,砸死那个孽畜!”
那三个王子高喊应道:“得令!”纷纷低头扒拉雪。
韦梁平趁他们低头的工夫,加快脚步离开。
凡成王一抬头没看到他,转身只见一片衣角掠过弯月门。
他小手一挥,高喝道:“那孽畜往那边跑啦,快追上他!”
嘎吱、嘎吱踩雪的声音传过来,韦梁平闭闭眼睛,决定停下来。
若是哪一位王子一个不甚摔倒了,明日又会有几个宫人过来,站在小院外骂他们母子二人。
上次院门还被人泼了鸡血,气得母亲不住掉泪,折了根柳条拿他发泄,罚他在院中跪了两天。
他倒不怕被打,只是不想看到母亲看着他厌恶的神情。
算了,不过是些雪球,只要他不反抗,等他们打上一阵,就会自觉无趣离开的。
韦梁平想到此,停下脚步。凡成王他们很快赶过来,也不砸别处,只瞅准了他的脸砸。
他闭眼默默受着,冰凉的雪砸到他脸上,有一些顺着衣领落进身体里,冰得他忍不住颤抖。
忽然听得一道稚嫩的女声大喊:“杨孟康!你又欺负人了,看我不告诉外祖母去,叫她罚你抄书!”
杨孟康平日虽然混不吝惯了,不过遇到洛黎还是怂的。
谁让祖母宠她呢!
洛黎的母亲是祖母最喜爱的女儿,生下她后因病故去。祖母把对她母亲那些喜爱悉数转移到她身上,她又生得冰雪可爱,平时也见不着,隔一年才来一次,祖母宠她宠得快无法无天了!
祖母宠她,母亲也不敢背着祖母替他教训她,那可不得躲着点么!
不过今日不同,他一不想在弟弟们面前失了老大的威风,二不想让韦梁平这个孽畜轻看了他去。
他硬着头皮喊回去:“你不要仗着有祖母给你撑腰,就随意污蔑我,这个孽畜生来不祥,我不过是替天行道!”
韦梁平睁开眼,只见一个眉眼清丽的小女孩,身披红色斗篷站在雪中,她看着凡成王,双手叉腰,小眉头紧紧皱着。
“就你还替天行道?本公主今日就让你知道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替天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