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洛黎醒来睁开眼睛,一眼便看到韦梁平的后脑勺。
她轻轻起身,只见韦梁平跪坐在脚榻上,枕着手臂趴在床沿上睡得正熟。
他一晚上便是这么睡的么?
这样怎么能睡得舒服啊…
只是…怎么办呢?
把人喊醒,让他到矮榻上睡去?估计他醒了就不肯再睡了…
算了,就这么着吧,让他再多睡一会儿。
洛黎轻手轻脚地躺下,睁着眼睛看天花板。
看着看着,眼皮渐渐打架,不知什么时候又睡着了。
她做了个光怪陆离的梦,梦见母亲站在一座小桥上,穿着打扮与画中一模一样。母亲对着她笑,笑着笑着整个人如水流般泄下,瞬间消失,地上干干净净,没有一丝水痕。
洛黎心中一紧,又看到母亲漂在河面上,仰头看她。
她想说话,一张嘴只觉得嗓子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紧紧盯着水面上,母亲从怀中掏出个什么东西。洛黎努力看,只觉那东西白白的,眼前似有一团薄雾,怎么都看不真切。
母亲拿着那东西冲他轻轻一晃,突然闪身潜入水中,水面如镜,没有掠起一点水花。
母亲!
洛黎伸出手去,发现自己既喊不出声音,也无法挪动。
仿佛被困在此处,除了着急,什么都做不了。
她奋力挣扎,却无济于事,怎么也无法脱困。
她能感觉到汗珠顺着发丝流入耳朵,有谁在她耳边轻声唤她。
“公主…”
“啊!”
洛黎终于喊出声来,她睁开眼,大口喘气,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公主可是梦魇了?”
洛黎眼神茫然没有焦点,缓缓摇了摇头,她刚刚做梦了?
好像是做梦了,梦见什么了?
她仔细回想,好像有一团薄雾,薄雾…然后呢,还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半晌,洛黎无奈地摇摇头,刚刚才做的梦,转眼就记不清了…
她习惯性地摸摸胸前玉坠,手指感受着玉坠的轮廓,心慢慢定下来。
轻轻闭上眼睛,长长地舒一口气。
指尖突然碰到一个圆圆的东西,那东西感觉到她的触碰,也轻轻碰了她一下。
是神鸟蛋!
洛黎猛然睁开眼睛,小心将蛋掏出来,放到左手掌心。
她盘起双腿,手伸到韦梁平面前,难掩激动。
“快看快看,它刚才碰我了,它动了!”
两人一动不动盯着这颗小小的蛋,过了好半天,它终于又轻轻动了一下。
洛黎大喜,“韦梁平你看到没有,它又动了!”
韦梁平微笑点头,“嗯,小臣看到了。”
洛黎小心地窝起手掌,仔细查看。
蛋壳上好像多了几道血丝一样的东西,也不知正不正常。
不过它既然会动,说明里头有一个小生命正在成长呢。
“韦梁平,拿水杯来!”
韦梁平起身,脚有些麻了,不过他没有一点停顿,去矮几上取了水杯递到洛黎面前。
洛黎手指在水中湛了湛,把手指悬空放在蛋的正上方。指腹下慢慢形成一滴圆润的水珠,眼看越长越大,终于滴了下来,正落到神鸟蛋上。
洛黎不敢眨眼,盯着掌心中的蛋。
水慢慢渗进蛋壳,里头的小生命似乎感觉到了,轻轻晃动了好几下。
她似乎能感受到它的情绪,它心情愉悦,正满足地喝水呢。
洛黎小心将神鸟蛋放进胸前口袋中,心情也跟着愉快起来。
她此时觉得头脑清明,精神满满,身体中有无限的力量,好像让她一口气单骑奔袭八百里也不是什么难事一样。
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她音调上扬,高声道:“进来!”
是山智带着他的两个手下又来送饭了,果然狱中无事,每次来送饭都是全军出动。
山智推门而入,看到洛黎站在房中,明显愣了一下。
他很快调整过来,满脸堆笑道:“两位贵客晚上好!小的来给二位送晚饭了。”
“晚上了?”
洛黎一脸不敢置信看向韦梁平。
山智搭话道:“那可不是晚上了嘛,您睡了一天了,把这位爷给急的哟。这不你看…”
他指着矮几上丝毫未动的饭菜:“早上他就没吃,这饭菜是我们中午送来的,他又一筷未动!”
洛黎心中疑惑,她没多说什么,只催促他们:“饭菜放下便出去吧,多谢你们。”
山智听得洛黎道谢,受宠若惊地说:“不谢不谢,都是小的们应该的,要是您能在嗯…面前替小的多多美言几句,那就感激不尽了。”
洛黎随意点了点头。
山智吩咐两个手下动作快点,他们撤下矮几上的饭菜,重新摆好新的,道一声:请慢用,便退下了。
洛黎率先坐在矮几前,招呼韦梁平过来坐,面色不快。
韦梁平刚一坐好,洛黎便伸手替他布菜。
“快多吃些,我不知怎么竟睡了一天,早上醒来怕吵你才又躺下去的,明明觉得只不过小睡了片刻,醒来竟是晚上了…”
韦梁平眼看着碗中的菜越堆越高,心中蓦然发堵,他握着筷子,一时踌躇。
洛黎看他愣在那处,出言道:“快吃呀,也不知他们何时行动,你多吃些!”
忽然想到他一天都没吃了,连忙挪开刚给他夹的那碗菜肉,拿过一只空碗,盛了碗肉糜粥放到他面前。
“你先喝碗粥,腹中空了许久,得先吃些软和的。”
韦梁平喉咙发紧,勉力挤出一声“嗯”,捏着木勺低头喝粥。
粥刚喝完,眼前又多出一碗菜。
“喝了粥再吃些蔬菜,等一会儿再吃肉。”
韦梁平不敢抬头看她,他觉得眼眶发热,视线已经有点模糊了。
他三口两口扒完那碗菜,只听洛黎微嗔道:“慢些呀,吃快了小心胃里难受。”
余光瞥见她正低头夹肉,他飞快在脸上抹了一把,心中越发堵得厉害。
他长她三岁,自诩武艺非凡,袁大总侍向他传命时,他就暗暗下定决心,要一直护她周全。
如今看来,倒是她一直在照料自己。
崖边叫他不要放弃的,是她。
不管不顾解衣结绳也要将他救起的,是她。
那晚罗涉抓住他的肩膀,出言相护的,是她。
如今,亲手替她面菜盛粥,担心他胃中不适的,还是她。
眼泪成串滴下,落入饭食中。
他仰起头,闭上眼睛,将食物连同泪水一起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