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梁平心中一痛,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洛黎却没有注意到他的异常,她轻轻摇晃躺椅,看着头顶的夜空问道:
“韦梁平,我看了一天的书,长了好多知识。你呢,你今日都做了什么?”
韦梁平沉吟片刻,才缓缓开口。
“曲城、兀阳和黑岩城三城城主,本是前来为铜锈城前城主贺寿的,恰逢罗涉当夜攻城,便被罗涉扣下了。”
这个,倒是听怀于归说过。
“那为何请你过去?”
“小臣粗通些兵法,怀老前辈想与我商议随后的作战计划。”
洛黎停下摇椅,“要开始向壑合水城进攻了么?”
“这是其一,另外,罗涉已向这三城发出通函,他们陆陆续续将会派来使臣,我们还需商讨议事会上的谋划之法。”
洛黎点头,“如果能不费一兵一卒,劝得他们归顺就好了。”
“是,这是最好的结果。”
洛黎侧过身,手掌放在脸颊下。
“怀于归倒是信任你,什么都肯同你商议。”
“小臣立场清晰,不会突然倒戈相向。”
“哈哈!”
洛黎大笑,“韦梁平,你不必太过谦虚,我的立场同你是一样的,怀于归她怎么不叫我过去呢?”
韦梁平抬头看她,公主笑眼弯弯,院中照明火珠散发着橙黄色的光,照得公主整个和柔和万分。
他脑中“嘣”地一声,似是断弦的声音,一股酸涩怅然的情绪瞬间席卷全身。
“怀于归…老前辈定是不忍…不忍公主受苦,想让您…多多休息…”
他语气惊慌,不似平日淡然。
洛黎当然以为他不说实情,是照顾她的自尊。
“得了吧,你就不会说谎,话都说不顺啦。本公主对兵事一窍不通,怀于归脑子进水了才会喊我过去!”
怀于归低头,“公主不要妄自菲薄…”
梦云从院门处拐进来,手上端着一只托盘。
韦梁平立刻止过话头。
她将托盘上的饭食一一摆在石桌上,行了一礼便低头离开。
“快吃吧。”
洛黎轻声说。
“我猜怀于归明日还要喊你过去的,你多吃些,吃完好好休息。”
韦梁平心下一暖,点头应是。
夜风习习,不凉不暖,吹在身上润玉般舒适,催人入眠。
摇椅一晃一晃,洛黎不知什么时候素手一滑,从藤椅缝隙中垂下。
韦梁平轻叹一声,放下筷子,进入屋内取过绒毯,轻轻覆在她身上。
边角掖好,这只垂下的手却盖不到。韦梁平比划了半天,还是没敢上手。
他缓缓起身,院中火珠轻轻一按,就暗灭下去。他回过身,步履缓缓,轻轻坐到石凳上。
半晌,身形一动未动。
直到夜色渐深,整座城主府漆黑一片,四处寂静,只有隐约的虫鸣声。
韦梁平终于站起,轻声唤她:“公主,公主。”
过得片刻,洛黎微睁双眼,眼神迷茫。
喉间嘟哝了一句:“怎么了?”
“院中露重,还是回屋睡吧。”
洛黎掀开绒毯,打了个哈欠,闭上眼睛。
素手一伸,正拍到韦梁平胸膛。
她摸索着找到他的肩膀,娇声说道:“扶我进屋吧…”
韦梁平只觉得公主手摸过的地方,像是有无数只蚂蚁轻咬一般,酥痒非常。
他的心“砰砰”直跳,脸颊迅速通红。
好在夜色够深,什么都看不清。
摇椅上的人身子动了一下,她的手从他身上滑落下去,韦梁平觉得肩上一凉,心也好像空洞了一块。
他咬紧了牙根,心一横,手掌从她身下穿过,一手托住她的后背,另一手托着她的腿弯,将摇椅上的人轻轻打横抱起。
公主身量轻,韦梁平手上轻松,心里却似有千均重,压得他喘不过来气。
他抱着公主走进卧房,轻轻放在床榻上。
公主轻哼一声,自去寻找枕头,调整到舒服的睡姿。
韦梁平听着公主这一声若有似无的轻哼,心中情绪翻涌。
他强自压下,拉过床侧薄被,轻轻盖到公主身上。
万籁俱寂,房门“吱呀”一声轻响,划过韦梁平的心尖。
他双拳紧握,闭上双眼,转身面向卧室的方向直直跪了下去。
对不起,公主,小臣一时没能忍住…
只此一次,再有下回…
若是再有下回,小臣便自断双臂,向您请罪!
眉头深深皱着,身子轻颤,心潮澎湃一时难以平静。
韦梁平独自跪在门外,无人知晓。
这是他自己的秘密,他决意尘封心底,此生不与旁人诉说。
公主还盼着救下钰小王爷,与他成亲。
想到钰小王爷,韦梁平心里说不出的苦楚。
十七岁那年,他在乌金王宫,第三次见到洛黎。
他知道她来了。
也知道她住在哪个宫殿。
彼时,他还不是总兵,不过是一队卫兵的伍长。
他控制不住自己,总是往她居住的宫殿附近去,每天前往巡逻好几趟。
终于有一天,他听到一道清丽的声音叫住他。
“卫兵大哥!”
他心中一紧,转头看到一个侍女打扮的小姑娘站在他身后,仰头看他。
是她的侍女,他认得的。
“我们公主的折扇卡到树杈间了,能否请卫兵大哥派人帮我们取下?”
“折扇?”
小侍女脸一红,“呀,就是抛着玩,一不小心就卡着了!”
韦梁平走到树下,公主站在一旁,正抬眉看着自己。
一别经年,她长高了不少,也似乎,将他忘记了。
她没能将他认出来。
韦梁平身手敏捷,几步轻松上树,抓着小小的折扇跳将下来。
他将折扇放在双手掌心,低头呈上。
手上一轻,折扇已被拿走,只听公主声音欢快:“好极了!铃儿,快赏!”
手中多了一个沉甸甸的东西,公主与她的侍女已经走远。
直到手下提醒:“韦伍长,公主已经走了。”
他方直起身子,不敢去看手中的赏赐之物,只捏紧了,垂在身侧。
是一锭金子。
韦梁平下值后,紧闭房门,独坐屋中,就着烛火才看到掌中的那锭金子。
捏了半天,已有些许潮意,手上也捏出了几道红痕。
他将金子翻过来,底端印记分明,写着两个字:淑阳。
是她的专制赏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