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们呢?”
“我们…”怀于归痛苦地闭上眼睛,“呵…”
片刻,他缓缓睁开双眼,仿佛作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众将士听着,想活命的,跟着韦总兵即刻从南门出城,老夫在此跟诸位别过!”
看他一脸悲壮的样子,洛黎突然忍不住爆跳起来,“怀于归你傻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留得一条命在,积蓄精力,待他日或可东山再起。死了可就一了百了,什么都做不成了,你守在这儿没有任何意义!”
怀于归眼睛湿润,周身散发着颓败的气息,与洛黎初次见他时一模一样。
那时,他是韬光养晦,如今,却像是真的想要放弃了。
他喃喃道:“红缨兽已死…”
“这灰烟来得蹊跷,像是为杀红缨兽专门而制的,赫西恐也遇害,其中定另有一双黑手推动着这一切,难道你不想知道他到底是谁,不想抓住他,亲手将其斩杀吗?”
韦梁平自请:“曲城、兀阳二城城主尚在我们掌控之中,我们可以挟持这二城城主,令他们出兵援助!”
洛黎立刻道:“那我们分开行动,你去曲城,我去兀阳。”
韦梁平坚定道:“公主与我一道去曲城,另派山智带兵前往兀阳。”
怀于归方如梦初醒般点了点头,“如此,甚好…”
山智就在一旁,他突然打断怀于归,激动地指着前方战场。
“老大,快看,快看!”
怀于归本不抱什么希望地望过去,随着目光越看越远,神情也越来越不可思议。
不知哪里来的一队银甲铁兵,他们骑着战马,从黑岩军侧翼挺进,很快破了边防,杀入内部。黑岩军肉眼可见的慌乱起来,渐渐乏力,不住后退。
又一队银甲兵飞速从另一侧杀来,势如破竹,无可抵挡。
黑岩军腹背受敌,银甲兵来势汹汹,很快,后方响起了撤退的钲声。
“当,当,当…”
声音穿透得很远,众人听得分明。
靠近后方的黑岩军立刻撤退,他们慌不择路,战旗东倒西歪。前方的,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
银甲兵渐渐将他们包围,他们紧紧靠在一起,士气早已溃败,黑岩军陆续弃械投降。
银甲兵的头领,从后方拨马而来,他的坐骑通身黛蓝色,皮毛透亮,器宇不凡。他握着缰绳,走到城墙下,缓缓抬起头来。
“啊…原来是他…”
洛黎听到了怀于归的轻叹,转头问:“你认识他?”
怀于归恍若未闻,只定定地看着下方。
“山智,开城门吧。”
山智显然还没从刚才的剧变中回过神,他茫然地点点头,机械般地从塔楼洞口走下去。
战争结束了。
洛黎头一次见识到真实的战场,不禁感叹生命之脆弱。数百只红缨兽尽皆阵亡,黑岩军也残余惨重,城楼下尸堆如山,空气中都是黏湿的腥臭味。
红缨兽王依然神伤,不住地在城门上空盘旋,罗涉没有放弃安抚,他一直趴在它的背上,对它耳语。
城门大开,银甲兵排列整齐,进入城内。
山智仿佛大总管一样,指挥府中妖奴搬桌椅、摆案几,议事前厅很快变成一个临时会客厅。
另几个妖奴迅速煮好一炉清茶,茶香袅袅,工整地摆在茶桌上。
银甲兵头领进入厅中,在靠近门口的位置坐下,端起一旁的茶盏喝了一小口。
他一眼看到门口的怀于归,嘴角狎笑,“靖远护法,别来无恙?”
这道声音说得轻柔,怀于归却心中大震。
“你…认得我?”
“护法,狐狸是有尾巴的,你一大把年纪了,出门前记得要把尾巴藏藏好。”
怀于归无奈地走到他面前,恭敬地低头,弯腰行礼。
“多谢彦川大将军不计前嫌,鼎力相助。”
彦川盯着怀于归的后脑勺看了许久,这才放下茶盏,起身抬起怀于归的手臂。
“护法行此大礼,小生可不敢当。”
“当得,当得!今日若不是彦川大将军及时赶到,老夫的小命大概就要交代在这儿了。”
彦川双手抱胸,两脚分开与肩同宽,啧啧了两声,看着怀于归,脸上难掩怜悯之色。
“想不到哇,靖远护法竟也有道尽途殚的一天。”
“是老夫疏忽了,万万没想到,黑岩城竟能炼制出毒杀红缨兽的烟雾弹药。”
“唔,我看见了。这毒药蹊跷,不像是黑岩城能制得出来的。”
怀于归凝眉深思,彦川也没管他,旁若无人地摘去头盔,除下铠甲,随意丢到地上。
洛黎默默移开眼去。
自有银甲兵走上前来,收拾起地上散落的装备,又迅速退下去了。
彦川一身轻松,回到椅子边坐下,双手虚抱,闭上眼睛,一副老僧入定的样子。
怀于归张口结舌,一时摸不准他的想法。
“你…你要不然回卧房去,往这儿这么一坐还怪可怕的!”
彦川面无表情,沉声回道:“我就在这儿等着。”
怀于归都快哭出来了,“大将军啊,你等谁啊?”
“万妖之王。”
万妖之王罗涉与红缨兽王还在空中,没有下来。不时听得到兽王的哀鸣,叫声凄凄,闻者落泪。
“哦,那你…等着吧…”
怀于归挠了挠眉毛,一转头看到洛黎和韦梁平站在门口。他仿佛看到救命稻草般,拉过二人就往门外走。
“怎么?你好像很怕他的样子。”
怀于归听到洛黎这么问,整张脸立刻皱了起来。
“哎哟,我的小公主,我可不是怕他,我是非常怕他!”
洛黎一个没忍住,噗嗤笑出声。
“你原来招惹过他?”
怀于归停下脚步,双手背在身后,颓丧地佝偻着头,脑门上写着一个大字:丧。
“我…我原来给他治了罪,把他给赶到龙田峪去了…”
龙田峪!
洛黎在书上看到过,龙田峪是玄界中唯一不受妖王管理的地方。它坐落于隐渡岛上,独立于玄界大陆之外,岛上四周弥漫着浓浓的瘴气,寻常的妖根本连进都进不去。
“你给他治了什么罪?”
“唉…”怀于归沉沉地叹了口气,“说起这件事,也怪不了老夫我,他…他确实是犯了事儿了嘛!”